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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良久後,瘪四最终还是没敢对我下手。最後甚至变了一副嘴脸,求我别记恨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要帮忙找出真凶。我自然满口答应。
“不过,出去後如果你乱说话,把今天我们说过的这些话透露了出去,我一样不会放过你。”最後他威胁道,“你一走,我们就不住这了,你报警了他们也抓不到人。到时候你在明我在暗,想活命可没那麽简单。”
他松开绳子,送我出了门。一离开他的视线,我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一直跑到差点岔气,路上有了行人起来才缓下脚步。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成功存活下来了。
我想尖叫丶大笑丶哭泣丶拥抱每一个人。跺脚,重复相同动作。马路边的空气有股焦油味,味道很烂同时又很美好,我大口吸入肺里。太舒畅了,还活着,**的我还活着。
本想向家的方向走,但半路就被一个热心肠的大妈拦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看起来有多凄惨。脸上身上都有凝固的血渍。手指和手腕上有好几道深到见骨的骇人伤口。
之後我被接到报警电话赶来的警察送进了医院。先是诊断出了轻微脑震荡,接着又忙着动手术缝合伤口。前前後後住了半个多月的院。
办理出院手续时,我的父母都来了。顾及我的情绪,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互相争吵,每讲一句话似乎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出住院部大楼时我意外看到了一个长得像郑坤的青年,不由得浑身一抖,随後才意识到认错人了。
父亲察觉到了我的害怕,安慰道,“没事的,你被校外不良团夥欺负这事,局里已经立案了。他们不敢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可人不是还没抓到吗?”母亲说道。
“快了,嫌疑人已经抓到了好几个,只是还没审出结果而已。”
被抓的那几个可真是倒霉,我在心中暗想。不过他们都是校外的不良,平时敲诈勒索的事没少干,所以也不算完全无辜的。
在究竟是怎麽受伤的事上,我到底还是说了谎。没提半句关于郑坤父子的事,只说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被不认识的校外青年堵在小巷子里收保护费,因为手里没钱,被他们殴打了一顿。可能是因为小学时有过被不良欺负的丰富经验吧,我编的谎言天衣无缝,连父亲这样的老警察都没听出破绽。
至于说谎的原因。我企图让自己相信是因为同情心。毕竟郑坤父子并没有真的杀人,就这样被抓也有点可怜。但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明白的,自己其实只是怕了。
那天差点成为生命的最後一天——每当回想起这一点我就後怕到不行,腋下渗出冰冷的汗水。如果当时我没意识到案发现场藏着第三人的可能性,或是後续推理时思路略微慢了数秒,自己早已变成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了。而且是一具绝对谈不上体面的尸体——脸上套着黑色塑料袋,胯下大小便横流。
仔细一想,当时的推理结论其实意外的具备合理性,不然瘪四也不至于很快信以为真了。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第三者的真凶存在,但也没有证据可以否认这一推理。
但管他呢,我再也不会掺和到案件里了。办案的事就应该交给警察。我高中还没毕业,只是个未成年人。因为猫一般无止境的好奇心卷入风暴正中央,险些惹来杀身之祸。郑坤是知道我家住址的,危险仍未结束。最好还是避免与案件再有任何牵连,这是我的理性得出的明快结论。
从今以後除了上下学,我绝不会再出家门半步了。上下学路上就委托父母接送好了,虽然很丢脸,但为了保命也顾不上了。感谢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要成为模范学生,除了学业再也不关心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当晚麻烦就找上了门。
回到家,我预估教学的进度,把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自习了一遍。晚上有人打电话来,本以为受老师嘱托转达学习要点的同班同学,结果却是高阳。
“听说你病了?”他开门见山地问。照例没有寒暄,也没有开场白。
“你居然知道。”
“去你们班找你来着,没见到人,就打听了下。”
“承蒙关心了,刚好,明天就去学校。你找我有事?”
“嗯,虽然你病刚好,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李子桐家。”
我愣了愣,“搞什麽鬼,你知道那家夥不喜欢别人去她家的。”
“我当然知道,但现在能帮忙的也只有你了。再没人管的话,李子桐可能要被强制退学了。”
“什麽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我就长话短说吧。李子桐已经快一个月没来上学了。去办公室送作业时我听说,学校方面开始重视这件事了,班主任特意上门拜访。她父亲接待的,说李子桐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班主任善意提醒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无故缺席两周以上,学校是可以要求退学的。结果她父亲直接问退学需要办什麽手续,班主任只好劝他再好好想想,都没见上李子桐一面就结束了家访。”
“唔,这麽说很奇怪啊。”
“是吧?我也这麽觉得。她的成绩可是常年年级前列啊,怎麽可能说退学就退学。”
“可能是母亲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
“那也不至于要退学啊,高中都没毕业的孩子又能找到什麽好工作?”他急匆匆地说,“我倒觉得他父亲的态度很蹊跷。我记得李子桐有个弟弟吧。他会不会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觉得女孩子的学历无关紧要,妻子一去世就匆匆让她停学了?”
我回忆了一会,“倒是有可能。他们家里对儿女的态度好像完全不同,李子桐每周末都要在音像店看店,却从来没见过她的弟弟来帮忙过。”
“对吧,我也是这麽觉得的。现在学校方面好像不打算采取行动的样子。我问过班主任,他居然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岂有此理!”他喘着粗气,“现在只有我们能帮她了。”
“你想做什麽?”我警觉起来。
“明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去她家,假装送复习资料。他父亲会不耐烦地开门,一言不发地收下资料就赶我们走,我前两次去都是这样。但这时由你缠住他,我趁机直接冲进里面的房间找李子桐,只要能和她说上一两句话,确认她的态度就好办了。如果是父亲强迫她退学的,教育局丶妇联什麽的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说得十分兴奋,我却听得头疼起来,“由我缠住他父亲,怎麽个缠住法?”
“像摔跤那样抱住腰呗,实在不行就抱腿也行,让他不能移动就好。”
“我说,这怎麽听都像是犯罪行为吧?虽然我不确定是什麽罪,非法入侵,或是上门抢劫啥的,总之都不是说句道歉就能免除的轻罪。”
“没关系的,事出有因,我们又是学生,肯定会从宽处理的。”他好像预料到我提出反驳意见似的,乐观地预测道。
换作半个月前,我还没有接触到真正的社会阴暗面之时,他的计划确实值得考虑下。但眼下我只想规规矩矩地遵守学生的本分,任何越界的事都不想有所牵涉。于是我花时间解释了计划的危险性,并委婉地表示那是未成年人无法插手的领域。
结果他还是冷冰冰地与我划分开界限,“真看错人了,没想到你能这麽冷漠。”
我不由得火气上涌,这家夥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麽,就在这大放厥词。本想说起自己差点死掉的经历,但又觉得太麻烦而放弃了。最後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会是第一天知道的吧。”
线路那边许久无声,正当我想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你知道的吧,李子桐不喜欢说话,也不会主动和别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