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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在公司加班加到想吐,私企又没有加班费。我决定把笔记本电脑带回家干活,起码感觉舒适一点。
我的住处很偏僻,晃晃悠悠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才到站。虽说难得准点下班,但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找钥匙,开门。眼前是个五十来平米的小屋,光是首付就花光了我多年来的全部积蓄。
由于没提前打招呼,母亲没做饭。我又累又饿,打算点份外卖算了。但母亲死活不同意,非要下厨做西红柿鸡蛋面。
她在厨房煮面的时间里,电视一直开着,播放着她刚才在看的节目,《艺术生涯》。画面里,某位最近风头正劲的导演正坐在嘉宾位置上,与主持人面对面侃侃而谈。
母亲一边切面条的配菜,一边老调重弹,要我去参加一场相亲。
“原来单位同事的朋友介绍的,比你小两岁,是个护士,三甲医院的,年收入近二十万呢。这周末你好歹抽出时间去见一面。”
“再说吧,指不定到时候又要加班。”我也照例搬出老借口。
“我不管,这次你横竖得去。都这个岁数了,再拖下去……”
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本想不予理睬。一来饿了,等着吃面条呢;二来银屏里的某人刚巧谈起自己最初接触电影行业的契机——小时候和朋友一起玩闹似的拍摄的短片,大学时发布在网络上意外火了。
但最终我还是一边看电视,一边打开免提接听。说不定是客户的电话,怠慢不得。
“方便聊一聊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客客气气地问。
我当即关掉免提。像消防员对待火场里突然出现的高危易爆物一样,抓起手机就逃。
“谁打来的,你要去哪?”母亲从厨房探出头,狐疑地望着我。
“去阳台透透气。”
我关严阳台拉门,这才继续接听,“喂喂?刚才好像信号不太好。”
“现在听得清楚了?”
声音和刚才电视里的一模一样。我把手机拿到面前检查了一遍,确认这玩意没有发生故障。
“喂?”相同的声音再度传来。
“唔,现在能听清了……你怎麽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联络了你们公司,你的同事给的。”
记得在哪里的讲座中听过,网络时代来临後,普通人的隐私信息几乎完全透明。罢了,谁让我是个无名小卒呢。
“这麽冒昧地打过来,挺不好意思的。”李子桐的声音说,“不过还是想正式向你道个歉,上次在片场发生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的事,别介意。发生意外情况又不是你的错。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也想打给你的。上次片场闹得乱哄哄的,最後一句话也没说上。你家里人的事,哎,请节哀。”
线路那头安静了一会,只有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多谢关心,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刚听说消息时确实大受打击,但恢复得比自己预料的快不少。”她用略带戏谑的口吻说道,“可能是同样的事情经历太多了吧,多少麻木了。”
“你很坚强。”
“或许吧。不过,这事你都听说了?消息传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啊。”
“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吧。”
“唉,李天赐那孩子,虽说一直不省心……但我真料不到有一天自己要去主持他的葬礼。”
“等等,葬礼?尸体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她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仍存在信息差。
我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嗯,大概就和你知道的差不多。不过就在前两天,DNA检测的结果终于出来了。我父亲有个弟弟,也就是李天赐的叔叔。他住老家那边,和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来往了。他配合警方做了检测。结果证明老屋里的那具尸体和他确实有血缘关系。”
我不知道说什麽合适,只得重复着“节哀顺变”这类的客套话。李子桐也一一礼貌回应,却迟迟不挂电话。
忽然意识到了什麽,我皱起眉头。她打这通电话的理由应该没那麽简单吧,是不是有别的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