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侜身形微晃:“怎麽了?”
她舔了舔唇,站定看着他,一脸认真:“我说句实话啊,有身体健康问题你就去找医生,别讳疾忌医,我看你还能救。”
劝告完,她快速转头往检票口走去,生怕晚了一步便被揪住脖子挨骂。
她很快上了车找到座位,目光无意间瞥到窗外,只见他站在原地,低头抽了支烟点燃,左顾右看一番後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她身心一片沉静,大巴很快出发,出了城,路边流动景色绿意匆匆,低矮山间下的稻田连成一片,金黄的稻穗随风摇曳,偶尔见到湖面和大河,倒映着天上的白云,将天空与大地的距离拉近,融二为一。
她没有很伤心,伤感情绪自认还比不上被黎既白说分手的时候,她只是有些惘然,对重逢故人的惘然,对这几日生死时刻的惘然,以及对未来的惘然。
大巴带着她一路南下,同时,杨侜原路返回。
两人南辕北辙,一个南下,一个北上。
杨侜计划了下行程,路过马安郊外一个村庄时,他特意买了些东西拜访一位村民,印升荣。
印升荣早年也是跟着威建弼混,不求混出头,当个小喽啰混工资的还行,他是个信佛的,不太干得来杀人这种事,干了几个月就退了,现在已经成家生子,有妻有娃,平日里种植一片牛油果果园,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还算过得去。
这样一个人和杨侜有着交情,这交情还不算浅。
这个中缘由还要追溯到某次威建弼受到刺杀时,那时印升荣在交战中小腿被击中,紧要关头,所有人都护着威建弼,微不足道的他倒在地上挣扎,垂死反抗。杨侜路过,扫了一眼,随手将旁边的屏风掀了下来,刚好挡住他受伤的身体。
死里逃生後,印升荣见到杨侜便热情满满,乐呵呵的,杨侜平日里不怎麽和人来往,不知道有多烦他,一开始冷脸相对,慢慢才熟稔了起来,後来印升荣辞职找了份日常工作,他依旧刀尖饮血,过一日是一日。
这天,印升荣百无聊赖坐在家里大厅喝茶,馀光无意间瞧见一辆越野车出现在路口,眼里一亮,赶紧出到路边上候着,等车一停下,黝黑的脸庞下嘴角咧开,情不自禁就冲着车露着大牙傻笑。
杨侜熄了火,隔着车窗望了眼印升荣以及他身後的两层小木屋,他前晚确实有地方可去。
他向这个昔日的同事借宿,住了一个晚上後白天借口出去闲逛,然後就一去不复返了。
印升荣对此还耿耿于怀,这会走到车窗前,一开口就是道:“杨侜你昨天去哪了?出去一趟怎麽到宾馆住了?是嫌我招待不周吗?”
杨侜打开车门下去,砰的一声合上车门,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是,我见你们忙,不想打扰你和嫂子,今天要离开了,跟你道别。”
印升荣打量他一番,这会注意到他臂膀上有抓痕,作为男人不免多想,打趣的话简直张嘴就来:“哟,是不是有女人了?”
杨侜没理他那带着探究的目光,笑笑:“真没有。”
“别骗兄弟啊。”
“骗你做什麽,单身。”
“那就是有艳遇了。”
“……”
“什麽女人啊?”
杨侜想随便撒个谎翻过这一页,但发现自己做和尚久了,对于别人的揶揄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连耳根红了都不自知。
印升荣劝他:“不过你这年龄也应该找个女人了,男人再帅,老了也难找媳妇,我这个年龄就常常被媳妇说。”
杨侜还是无所谓的态度,转头到後车厢去,拿出里面的东西:“前晚空手打扰了你一个晚上,过意不去,今天给你带了些大米花生油,还有给小孩的一些礼物。”
印升荣跟他推脱,“来就来,还带那麽多东西干什麽?我也没穷到要你救济……”
杨侜说:“不多啊,把杂货铺都搬空了那才叫多。”
印升荣推脱不过,扬声叫老婆出来拿东西,自己也拎着一袋大米进去,他还想邀请杨侜住多几日,杨侜的行程紧,打算用两天时间北上到达边境出国,并不想麻烦他人,只吃了顿饭就要走。
离开前,印升荣硬是拉着他到树下抽了一支烟,天南地北地闲聊着,各自了解对方的境况,说来说去绕不过离别。
一支烟快结束时,印升荣感慨:“你这麽多年都不来南方,好不容易来一次,这麽快就走了,还要离开这个国家,也不给哥一个招待的机会。”
杨侜顿了下,跟他说:“我这次用的是假身份过来的。”
印升荣一愣,随即想到他的仇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威建弼都走了,你确实也应该走了。”
杨侜踩灭烟头,“真的走了。”
他走出树荫,大步流星地走到太阳底下,头也不回,只是轻轻举起手一挥,做最後的告别。
印升荣站在原地,直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盯得久了脑海里恍惚又闪过了那个场景,他干脆利落把屏风掀下来後转身消失在另一个房间的背影。
印升荣涌起一股冲动,手拢在嘴边叫喊:“以後,你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