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富士小说>长乐宫风景区 > 红油抄手(第1页)

红油抄手(第1页)

红油抄手

国有大丧,在京的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丶服素缟,二十七天不搞祈祷和报祭,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一百天内不准作乐。

郑妙自然也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一起服丧守孝。唯一特别的就是,因诸玄瞻临终的加封,她成了地位仅次于太後的舒贵太妃,入宫多年,第一次成了妃嫔御妾中的领头羊。

作为贵太妃,退休待遇提了两级,连带膝下一双儿女,六皇子允源和七公主泉泉的地位丶封邑也水涨船高。孩子一个本意就是做逍遥王爷周游天下,更有了惬意从容的日子,而想做培养女医的,也更有自在的高贵身份。

实打实的好处拿在手里,郑妙对诸玄瞻的缅怀就更真切,吃了三个月斋饭,为他的往生之路祝祷,也是做得勤勤恳恳。

偶尔看看戴孝的佳人,也就能调剂生活了。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郑妙虽然长相还算清丽可人,但并非上天格外眷顾的宠儿,尤其比起是翊坤宫里的柏兰芝,她不得宠,还被贬斥过,但是骨相皮相极好,所在的宫内主位娘娘庄妃看着骄横,但其实还算厚道丶护短,锦衣玉食地娇养了她多年,还几乎和当年入宫时没什麽两样。在其他入宫多年的人都需得开始妆饰,她仍然只要洗一洗脸蛋,梳梳眉毛,抿抿嘴唇,就是肤若凝脂丶眉青唇红的美人。郑妙也是上了岁数也随大流开始敷粉,所以更加垂着头,让泪从眶中直直掉下去,才不失体面。

过了百日,另一件大事便摆在眼前,太後娘娘要挪进慈宁宫,东西六宫要搬进新的主人。

这些旧人们,新帝也安顿了好去处,将帝陵外的一片皇家园林再次整顿,作为先帝妃嫔养老院。比起挤挤挨挨呆在寿康宫的几排屋舍,宽敞的湖景山景别墅,自然是更得人心,一时阖宫上下皆是感念之声,朝堂之上皇帝的弟弟们也都上了表书谢恩。

有自得其乐的,也有该画上休止的。郑妙自从接过贵太妃的尊荣,就知道有这一天。

皇後卧病修养,送走恒贵嫔任佳的任务,自然要交给未亡人中的二把手郑妙了。

临行前,李见筠将细则交代给了宫正,又拉着郑妙的手叹息道,“到底是不干净的事情,不若让下面人走一遭就是了。”

郑妙如今身份上来,也能多凝视一会这位太後娘娘如水一样的眼睛,“臣妾知道,太後娘娘是想去做这场了断的,但凤体为重,不可轻动。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就让臣妾去吧。”

啓祥宫中也是一片缟素,但和其他殿宇的枯井无波不同,更似一潭死水,阴沉悚然。

雷霜霜丶卢嫣然丶馀绵绵,这三位任佳一手提拔的选侍,先帝驾崩後得了一个太贵人的位份,聊胜于无,有如微尘,在行礼後就鹌鹑一般缩在自己的房中。

而任佳,正殿门户大开,端坐其间,虽然白衣银钗玉镯,很有气势。

郑妙并不理会这声势,只让宫正端一壶酒进殿,掩上厚重门户。

虽在孝期,但贵太妃和贵嫔的服饰规格差了一大截,郑妙隆重收拾过,如耀眼的天光,而恒贵嫔任佳,如冰雪,将要消散在日月光芒之下。

任佳并不行礼,只是轻轻抚摸木椅上精致雕花,“佛口蛇心的假慈悲,倒是派了你这个怒目金刚来。我们潜邸就相识了,最後一次见面了,也不弄什麽虚假式了吧。”

郑妙冷笑,“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你自己所作所为,你自己清楚。”

任佳尖长的指甲狠狠扎进了扶手里,几根木刺扎入细嫩的指腹,她不为所动,只是嗤笑,“这个宫里,有谁又是干干净净的?就算是悦嫔何惜那样的草包蠢货,不也与你合纵连横,养出乔桐丶甄珠两条狗乱吠?”

郑妙冷冷凝视,“宫中岁月长,就算不像口中姐姐妹妹那样亲厚,也有守望相助的情谊。是你自己心太脏了。”

任佳发出响亮大笑,如同巴掌落在脸上那样清脆,“舒贵太妃,原来你也那麽浅薄愚昧。”她如针的眼神落在郑妙的宝珠发冠,“居然是你笑到最後,老天不公啊。”

郑妙虽然与世无争过咸鱼日子,但也有许多疑惑萦在心头,偶尔午夜梦回时,会复盘计量。这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最靠近真相的机会了,于是她毫不避让,直直地迎接任佳嫉恨的双眼,沉声道,“燕窝粥丶人参汤,还有曾经明妃丶吕贵嫔丶宁嫔的意外,你可真是好手腕!”

任佳斜飞一个眼神,“我有如此通天本事,那我真该坐在坤宁宫里的凤座之上了。”不等郑妙再问,她好似打开了闸门,几十年的怨恨全都喷涌而出,“当年选秀,李见筠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病西施,风吹就倒的美人灯,我见识丶手腕,哪样不如她?偏偏是她被看重了,天家富贵将养好了身体,被手把手带着学做主母。我只能做一个末流的淑女,凭什麽?”

郑妙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不要说和太後娘娘比肩,和敏太妃丶昌太妃都差着好几筹吧,居然还有如此野望……”

任佳啐了一口,露出些村妇的粗鲁形貌,“庄明月丶张仪又算什麽东西,两个人的娘家都是拖累人的样子货,一个做生意做得蚀本,丢尽脸面,一个徒有几代承恩的花架子,其实子孙不顶用,内囊都上来了。怎比得了我任家,一面有读书人的清贵,一面也有皇商的热闹,只恨,只恨少一阵东风借力!”

郑妙蹙眉,“你并不得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子嗣身上,却又如此缘浅,所以你才满腔怨气,要搅乱後宫,发泄着其他无辜的女子身上。”

任佳擡眸,里头满是恨得发红的血丝,配着一滴凝结在眼角的泪,状若幽冥路的恶鬼,“无辜?这麽多年,你都是这麽天真活过来的?你难道还以为,当初,赵歆的燕窝粥洋糖丶慕容菁的人参汤漆毒,都是我派人下的?我若如此手眼通天,怎麽不掐死李见筠的儿子,给我的儿子偿命!”

郑妙倒吸一口凉气,“太後娘娘心怀愧疚,多年来已经对你是优容有加了。”

“谁要她不值钱的施舍!还有,舒贵太妃,动动你的脑袋想一想,若有新宠诞下子嗣,谁的儿子太子之位最受威胁?”

郑妙盯着伏在地上状若癫狂的任佳,轻声说,“你真是疯了。污人清白,想洗净自己,天下岂有这样的美事?”

任佳狂笑道,“是,我的确,搭了梯子,送她们一把,毕竟,主位娘娘的位置就那几个,若听任她们坐上去,我如今只能做个太贵人了,岂不可笑!但你好好回忆回忆,当年庄明月煊赫一时,她的皇儿也母凭子贵,又是序齿行二,紧紧排在她的儿子之後,要是一不留神就要咬下来,她岂能忍?一碗燕窝粥,能掀翻高位宠妃和最受瞩目的几个新人,划算不划算?你说她对我宽厚甚至纵容,那又是谁在借刀杀人?”

任佳自顾自带着几分骄傲和轻蔑继续说道,“薛含桃丶慕容菁丶萧如萱,这种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我只是稍稍推波助澜,这三个就狗咬狗,一嘴毛了,和那个没出息的陈皎一样,我还想着投一注在未来十多年的新宠上,没想到她连十天都没撑到!至于王琅嬛和吕江二女这种盛宠的货色,我是看不惯她们那麽得意,阖宫上下又有几个看得惯的?我只是做些手脚,自然有人跟着出招,是她们没本事护持不住自己和孩子,怪不得旁人。她们登高跌重,要麽失去立身的跟脚,要麽没了再进位的子女缘,多少人夜里躲在被窝里头偷笑,舒贵太妃啊,你难道不爽快吗?而这一切,尊贵的太後娘娘未尝不在冷眼旁观,黄雀在後呢……”

郑妙终于没忍住,狠狠甩了任佳一个巴掌,“你就是个天生恶种!下作的东西!三皇子还好早早往生,遇到你这样蛇蝎的母亲,吸血的母族,不如死了干净!”

任佳不料郑妙会直接动手,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被骂了什麽,尖叫一声,就要扑上来扭打,但郑妙早就灵活撤退,召宫人进来,躲在孔武有力的内侍身後,看着她被制在地上。

任佳伏在地上,郑妙则从容不迫地接过腊儿递来的手帕,细细擦拭了十指後,“任太嫔思念先皇太过,哀毁伤身,来人,服侍她用药吧。”

回到长乐宫时已近日暮,外头的报时钟声悠远沉郁,如同一口多年积气长长吐尽。

三日後,恒太嫔病逝,而啓祥宫中三朵昨日黄花,并排着也发落到佛寺为国祈福。

皇陵没有任佳的容身之处,而雷霜霜丶卢嫣然丶馀绵绵三人,其实就是去做她的守墓人。三女为她驱使半生,到最後机关算尽,还是要继续像服侍主位娘娘那样朝暮相伴。没有多久,就一死丶一疯,唯一剩下的也熬干心气,长久地缠绵病榻。

这消息,宫正传给郑妙,郑妙做主不再上报去碍太後的眼,只是有些恍惚想起,曾经那丰腴妖娆的程果儿,她那身段,如果成了怨鬼,也是极为艳丽。

其实有时候郑妙去慈宁宫为太後请安的时候,心里也会微微嘀咕丶迟疑。

但是李见筠总是那样平和,不像是那种胜利者的餍足,而是静水照花,微风过竹林。

这麽多年,郑妙过得滋润,除了运气和一点点的灵慧,其实最该感谢的是这顶头的上司,有诸玄瞻的功劳,更有李见筠的庇护。

所以郑妙选择把任佳死前的狂言抛之脑後,谁没有私心,谁不求自己和子女的安宁喜乐,但谁是歹人,谁心存良善,时间早就给出了答案。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後宫的斋戒过了百日,就不十分严格,来自锦官城的陶掌膳私底做一碗红油抄手,来让素了多月的郑妙,开开胃口。每一枚抄手都精致小巧,皮又薄又润又滑,里面揉了柔嫩的猪肉,拌了清脆的荸荠,再配上浓香鲜辣的汤汁,一碗下去,整个人都熨帖了。

郑妙一遍品味,一遍隔着升腾的白雾,凝视着居住了多年的宫殿。

吉日已经选定,再过五日就要搬去冬园,但其实并没有什麽舍不得,她甚至吃得小腹滚圆,满足熨帖地时候,提笔写了一幅“长乐”打算到了之後,做成匾额来悬。

毕竟,身在何处,何处便是长乐。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