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山路雾气未散,马儿走起来也慢了许多,沈绾虽然对这里并不熟悉,可有了之前爬胭脂山的经验,走起山路来也没那麽艰难。
土地庙就在半山腰,沈绾谨慎地朝四周打量一圈,方缓缓推开庙门。
庙中已多年未有人祭拜,地面尘土厚厚一层,蛛网爬满了石像。
沈绾在庙中扫视一圈,并未见着人影。
难道师父已经离开了?
正凝眉思索着,巨大的石像背後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笑声:“想不到你还真能找到这?”
明景崇捋着花白胡子,徐徐自石像後走出,沈绾眼睛一亮,疾步上前,“师父,您还真在这!”
“看来这段日子我没白教。”明景崇见她神色匆忙,笑吟吟安抚道,“你这速度挺快啊。”
“师父,对不起。”沈绾垂目自责,昨晚要是她不那麽粗心,也不会害师父险些遇难。她这个当徒弟,还真是不称职……
“没什麽好道歉的。”明景崇温声道,“昨晚事发突然,你也没有料到。”
“师父都知道了?”
明景崇道:“昨晚後半夜,突然来了夥官兵搜村,我就知道大山出事了。我昨晚睡得浅,先他们一步离开村子,一路往後山走,在这里过了一夜。”
“怎麽,到底出什麽事了?怎麽会惹上官府的人?”
沈绾简单将昨晚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明景崇听後面色肃然:“你做的是对的,发生这种事,大山多留在京都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他来回踱步片刻,蓦然转身,一双幽深难测的眼直望向沈绾,“你让他去黔州,想必是已有安排了?”
明景崇的目光晦暗不明,沈绾自觉没什麽好隐瞒,坦然点头:“是。”
老者幽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先是闪过惊讶,继而变为欣赏,“我果然没有看错……”
明景崇捋了捋胡须,定定道:“那麽,你也没有留在御马司的必要了。”
沈绾不明:“师父的意思是……”
“我虽不知你当初为何留在御马司,可既然你已经留了後手,那下一步棋就要换个下法。”明景崇缓缓道:“想个法子离开御马司,最好离开京都,天地广阔,若想大施拳脚,不必拘泥于一隅。”
老者将目光转向高台上尘雾遍布却依旧完好无损的石像,笑得意味深长:“你看那土地公,眼下只是一时蒙尘,其实只要仔细擦拭干净,便还是受人景仰的神明。”
说到这,矍铄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去闯出一片天地来。即便日後师父不在身边,也要日夜勤勉,不可懈怠。”
沈绾忙道:“师父要去哪?”
明景崇叹道:“就在你过来前不久,我收到南边的飞鸽传书,近日有不少旧朝的乡绅书生集聚,在东南一带引起不小骚动,怕是要与拓摩军队正面起冲突,他们其中有不少都是我的学生。”
“师父想去阻止?”
明景崇摇头,“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但总要尽量避免伤亡。据我推测,这其中少不得那位南胤国主在推波助澜,这夥人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牺牲无辜百姓……”
“师父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你放心,当初的赌约还没实现,我这个做师父的可跑不了。”明景崇见沈绾眼中隐有悲戚之色,笑言道,“之後我自会想法子与你联系,只要到时候你不要嫌我这个老头子烦就好。”
沈绾心中刚浮起伤感,闻言不由笑出声,“师父可要说到做到。”
“对了,这个你收着。”明景崇从怀中掏出一枚锦囊,“虽说老夫一生主张仁政,但如今天下局势,以战止戈在所难免,这枚锦囊里的东西你要好好研究,或可有绝处逢生的转机。”
“是。”沈绾郑重接过。
天色大亮,二人沿着山路很快下了山,简单话别後,沈绾便送明景崇上了路。
“还有,”明景崇忽然想起什麽,勒住缰绳,回头道,“你说那位大将军是昨晚连夜收到的旨意?”
“是啊。”沈绾点头,不知师父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圣旨连夜下达,只怕是北边灾情已难以控制,亟需朝中派人出面,可谢翊竟然没有跟她知会一声,多半也有负气的意味。
想到这,沈绾的心头莫名又开始沉重起来。
明景崇凝思片刻,正色道:“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你要多留意那位巴泰王,万事小心为上。”
“是,师父。”
明景崇没再多言,驾马而去。
已是暮春时节,两道树木葱翠,马蹄疾驰,震得林中飞鸟扑簌簌飞起,直到一人一骑化作再也不可见的小黑点,沈绾才依依收回视线。
回到城中,已是日上中天,各处街道如往日喧闹蒸腾,沈绾在路边缓缓走着,忽见一辆辆马车在眼前匆匆驶过,两侧皆由御林军护卫,而前头引路的则是宫中内侍。
看方向,应当是往宫城去的。
沈绾心下疑惑,不动声色跑到茶摊边打听。
“听说是皇後娘娘身子不适,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大怒,下令召民间医者进宫,为皇後娘娘医治侍疾。这不,但凡城中有点名头的郎中,都被请进宫了。”
茶摊主絮絮不休,谁都知道皇後娘娘自从有了身孕,身子一直不好,眼下这夥人被召进宫侍疾,只怕凶多吉少。
沈绾正想着,一辆驶进宫的马车正巧与她擦肩而过,清风撩开车帘,沈绾不经一擡眼,目光忽然顿住。
车里之人,竟然是沈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