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古伊顿点头,使唤夥计跟着去准备药材。
老军医刚要擡步,与沈绾擦身而过间,步子蓦然顿住。
似是敏捷的猎人嗅到一丝异样,深为探究的目光堪堪落下。
“这位……”眼底眸光一闪,他顿了顿,并未揭穿对方身份,“不知你身上用了什麽香料,气味这般独特?”
沈绾心头一紧,她虽然束了胸,戴了面具,可老医师的那双眼睛就像猎豹一般,仿佛能看穿一切,精亮又毒辣。
“我不爱熏香,怎麽会使用香料?”沈绾淡声解释。
夥计闻言,好奇地蹙起鼻子嗅了嗅,恍然道:“好像还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平常我都没注意,老先生真是神了!”
沈绾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骤然想起什麽,“对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造型精致的香囊,“这是家姐给的东西,说是里面缝了几味草药,能驱邪避灾,我一直贴身带着。”
老军医视线一顿,紧紧锁住,“老夫可否看看?”
“当然。”
拿起在鼻尖轻嗅,一股清郁舒缓的味道钻入鼻腔,新奇又沁人心脾。
“这枚香囊,老夫能否拿回去研究?”
“这……”沈绾一时迟疑,这毕竟是三姐姐送她的贴身物品,怎好说借人就借人?
“实不相瞒,”老军医见沈绾犹疑,开门见山道,“这香囊里的药香实在独特,听古老板说,整个驯马队倒了大半,唯独姑娘你安然无恙,想必你心中也存着疑惑。”
“先生的意思是……跟这枚香囊有关?”沈绾到底聪慧,心中瞬间有了底。
“有没有关,我得研究完了才能下定论。”
沈绾用指腹摩挲片刻,擡手递上前,“那就……有劳先生了。”
老军医颔首,双手接过,擡步离开之际,转身飘飘落下一句:“北疆不比中原,姑娘气虚体寒,操劳过度,还是要多多保养才是。”
沈绾低眉听着,直到一行人远远离开,忽觉出哪里不对劲。
姑娘?姑娘!
原来——他早就认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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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残阳如血,像泼洒开的颜料,洋洋洒洒渲染万物,仿佛要将这抹绯丽蔓延到天地尽头。
沈绾坐在小坡上,任由晚风吹动着耳边发丝。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她心头总觉得堵,像有块大石头死死压着。她并非感觉不到累,只是一种强烈的责任和压抑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像颗齿轮,只有夜以继日地转动,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
回想一路走来,似乎每一个帮助过她的人都或多或少遭遇到不幸,杨总兵如此,周副将如此,春桃如此,阿青如此……就连谢翊,也是如此。
现在轮到这支商队,如果不是她一意要带他们驯养马匹,也许也不会有这场疫病……
大胤灾星……也许她真的是灾星也说不定。
“想什麽呢?”古伊顿晃着身子,遥遥走过来。
沈绾捋顺耳边乱发,敛去戚色,唇边扯出一抹笑,“没什麽,不是要等医师的消息吗?我正好在这吹吹风。”
“年轻人,有些事情即便不说,也都会写在脸上。”古伊顿擡起一张圆润敦实的脸,语重心长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事先预料,也不是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无误。只要做事,就总会遇到问题和挑战,遇到坎,咱们迈过去就是了,不要什麽事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再说,我们不是正在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嘛,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要太焦虑。”
沈绾单臂撑着小脸,半扭过头,“没想到古老板看人有一套,开解人也有一套。”
“每天大把银子的流水,其实……您心里比我更难受吧?”
古伊顿面色只僵了半瞬,旋即嘴角咧开笑纹,轻嗔:“你这女娃娃,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二人正说笑,晚风携来一阵异响。
“镗镗——”一道悠远浑厚的钟声自远处传来,越过山坡,穿过草原,隐隐回荡在风里。
“这是什麽声音?”沈绾疑惑。
古伊顿敛起笑意,眺望向远方,“是从东南边传来的。”
心中细细数着,那金鸣钟连续响了十七下,古伊顿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好,东厥王,去世了。”
“什麽?!”沈绾噌地站起身,却见古伊顿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
“东厥旧俗,凡族中大丧,王位空缺,鸣钟十七。”古伊顿解释,“看来东厥,是要变天了。”
沈绾还未来及细思,忽见夥计摇着手从山坡下跑来。
“东家,东家……有救了!老医师说,救命的方子,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