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有些念头早在他心里扎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如果说当初攻打大胤,一半是为了族人,那另一半就是为了她。
“阿翊,”沉思之际,忽见沈绾招手小跑而来,“原来你在这啊。”
“慢点。”淡漠的眸子转而浮起一层温柔,谢翊虚虚擡起手,迎前拢着,待满脸欢喜的人走近,方温声问道:“怎麽了?”
沈绾轻喘着气,眸光熠熠,“咱们的机会来了!”
说着,打开手里一封书信,“金万全那货还算识趣,昨日又谈下两万匹战马,这回你派一支兵马僞装成西桓商队,将货送到雁鸣关外,我们一鼓作气,借机撕开这道口子!”
谢翊知道沈绾定了决心,毫不犹疑:“好。”
精密谋划,雷霆出击,他的阿鸾,果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乌兰朵双手交叉环于胸前,不解道:“绾绾,你借金万全的名头给朝廷提供战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麽药?”
“这个嘛,”沈绾狡黠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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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寒风吹出塞外的苍茫萧索,却吹不灭战士们高涨的士气。
激昂的军号声飘向天际,直到消弭进苍穹尽头。
夜色渐垂,同一片天幕下,一匹通体亮黑的骏马如跳动的墨点,疾驰在林中。
“陛下,您慢着点!”随侍太监挥舞着手里拂尘,望着早已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身影,担忧大喊。
自从襄吉皇後过世不久,耶齐格不知何故大病一场,後来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可接二连三发生的国事令他不胜其烦。
心头躁郁丶气血凝结,酒色上又不加节制,导致病情时而反复。
这日,耳边偶然吹来一道“隐疾缠身”“命格克子”的邪风,留心一打听,方知各种传言在民间已愈演愈烈,这对将子嗣视为执念的耶齐格来说无疑是诛心之论。
耳边冷风呼啸,耶齐格手持缰绳,在京郊林中狂奔。
这夜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几名随身太监。
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在萧瑟寂寥的白桦林洒下一片清辉。
心脏随着乌骓狂乱的马蹄剧烈震动,鹰隼般的眼睛闪出几分迷离。
为什麽?为什麽!
他的思绪随着烈风飞乱,许多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
他戎马半生,振拓摩丶打天下丶登帝位,自认为是个枭雄,可为何老天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求了半辈子的子嗣,原以为是那些女人得不到神明垂怜,不配有他的孩子,可没想到,根源竟然在他!
简直是奇耻大辱!
细数半生,为何他信任的人一个个都要背叛他?耶齐烈如此,代鄯如此,就连自己的亲弟弟,也是如此……
铲除异己丶稳固朝纲,赏信丶恩威丶制衡丶分化丶似类……这些不过是历代帝王都会玩弄的权术罢了,难道,他错了吗?
拓摩的江山他只打了一半,他还有诸多使命尚未完成,还有许多宏图尚未实现,还未真正走上巅峰。
他还……算不得一个英雄!
耳畔的风声似乎渐渐掺杂上别的东西,粗重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缠乱交织,震得他耳膜嗡嗡。
眼前树影憧憧丶风影憧憧,灰暗夜色在身旁急遽掠过。
忽而感到有什麽自胸口上涌,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