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下,本该茂密的秀发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头短短的青茬。
“一个多月不见,你出家去了?”
“你才出家。”
薛季青嘀咕一声,把帽子抢回来重新扣上。
叶泠没拦,眉心隐隐蹙紧。
薛季青是薛家这一代的“长女”,和下面旁支的弟弟妹妹们有至少四五岁的年龄差,因此也是最受宠的那个。
而作为老派世家,薛家乱七八糟的规矩礼仪不可谓不多,单怎么吃饭夹菜就能数出来十数条。
在这种严苛的规矩下,薛家人差不多都长一个样子,除了薛季青。
她像是长着长着基因突变了一样,从教养良好的富家女,到早恋、逃课、机车炸街的混混纨绔,可以说,薛季青除了犯罪的事外别的一样没落。
而薛季青性格转变的时期,恰恰也是叶泠严重内耗的阶段。
两人不在一个学校,再加上叶泠申请了住校,放假都不回家,她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很少,等慢慢发现对方的异常时,全都定型了。
到大学后,叶泠一本心思创业,而薛季青在毕业后追上了她的步伐,也开始创业。
不能算是正儿八经创吧,更像是躲避家里的安排,但也没认真躲。
像她们这种家庭,如果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话,大多在成年后就要开始逐步接触家里的工作,叶泠暂且不提,薛季青家里是有这个意愿的,但薛季青本人没有。
她打着创业的名头开各种店,最初的几年都是在倒贴钱,后来开了家执事店,凭借着店员们超出寻常的美貌和情绪价值,刚开业就成了网红店,引来无数女孩子前来打卡。
可惜生意正旺的时候被人捅到薛老那,没开满一个月就被迫关门变成狗咖了。
至于谁捅过去的,至今还是个秘密。只有叶泠知道的秘密。
再然后就是X。Lady了,大抵是因为薛季青刚“砸过门”了,薛老勉强同意她“开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X。Lady开了一年又一年。进账稳定,却也在半月前宣布闭店,遣散所有员工。
薛季青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能将X。Lady经营这么多年,势必有特殊的感情在,骤然放弃,只可能是受到了别的影响。
“说说吧,”手里的蜂蜜水变冷,叶泠酌了一口,问,“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呗,”薛季青无所谓道,“想效仿哪吒割肉剔骨还亲,但没那个胆子,只好剃剃头。”
叶泠:“……”
薛季青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又趴回吧台上,时不时戳戳戳不倒翁玩具。
看样子是等不来她的主动解释了,叶泠只好发问:“我听说,在我还没回国的时候,你把你家砸了?”
“不是我家,”薛季青纠正,“我爸妈的家,他们非邀请我做客,我没办法只能送点礼了。”
“……”那还真是好大一份“礼”,把警察都招过去了。
叶泠难得不知该怎么接话,沉默了几秒才问:“后来呢,不是把你押去分公司历练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也是小事,合作商毛手毛脚欺负我手底下的员工,我带人把他们公司大厅砸了,人也揍了一顿。后来事情闹大瞒不住了,我就又被遣送回来了。”
薛季青三言两语解释完,说:“回来之后我爸妈又开始闹离婚,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俩人抢着争我的‘抚养权’。”
说到这儿,薛季青没忍住笑了出来。
以她的年纪和经历,但凡努努力,都能把自己的孩子的抚养权争取个十轮八轮了。
叶泠倒没有想笑,薛季青的父母不在权利中心,想争取的不过是薛季青所拥有的薛老的偏爱,那才是更大的利益。
“你打算怎么做?”
“我?坐着。”
薛季青把脸翻了个面,鸭舌帽的阴影遮住眉眼。
“他们离不掉的,小时候闹离婚的时候我就不该劝,后来一提起来就说是为了我才不离的,我还真傻乎乎信过。”
“明明是利益牵扯宁愿分居也不想离,扯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现在好了,利益牵扯更深,真离不掉了又开始闹。”
“薛老的建议呢?”叶泠问。
薛季青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来:“让他们不要离呗,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涉及长辈,叶泠不好评价。
“一群神经病。”薛季青没有她这些顾虑,更难听的她又不是没当面骂过。
不倒翁戳腻了,她坐起来把滚在一边的雪克杯打开,也不去拿新杯子,径直往还剩半杯酒的杯子里倒,得到一杯花花绿绿的混合酒液。
喝了一口,薛季青感叹:“叶泠,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薛季青晃着酒杯,眼神迟疑,“父不详,娘不爱?”
“呸,”刚说完她就打了下自己的嘴,“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叶泠冷淡看她一眼,没纠正她算什么“童言”,也没有真的责怪。
认识这么多年,薛季青是有心讽刺还是词不达意,叶泠能分辨出来,而且她大概懂薛季青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