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幽幽叹了口气。
“如此良辰美景,这声叹气,可太煞风景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亦琦进来时没有关门,萧翌就这么迎着那满室金光,稳步走到她面前。张亦琦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下,旋即又视若无睹般,继续凝望远处的湖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萧翌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怎么?如今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他这话一出口,就像点燃了张亦琦心中的火药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殿下这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她杏目圆睁,语气里满是嗔怒。
“是来赏景的。”萧翌忽然向前逼近一步,玄色皂靴不经意间碾碎了她脚边刚刚飘落的洁白琼花,空气中似乎有别样的情绪在悄然发酵。
湖影锋声(三)
当萧翌听崔致远袒露心声的那一刻,内心深处猛地一颤。他心里清楚,张亦琦与崔致远之间那段过往,即便无关风月,却像条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紧紧相连。这种认知,在萧翌心底种下了不安的种子,尽管他极力克制,可情绪已被扰乱。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不远处,轻声问道:“看见那艘船了吗?”
张亦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疑惑道:“看到了,怎么了?”
“今夜戌时三刻潮水最低,我们去那艘船上赏月。”
等到了晚上上船,张亦琦才发现这船极小,容纳两人刚好,再多一人便显得拥挤。她与萧翌相对而坐,萧翌双手划桨,脸上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身上。月光轻柔地洒在萧翌身上,宛如镀上一层银辉,衬得他愈发俊逸非凡,眉眼间的深邃与从容,令人心动。
张亦琦被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萧翌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调侃:“怎么?害羞了?”
“没有。”张亦琦急忙否认,可声音里还是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萧翌穷追不舍,语气里满是戏谑,就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小鹿。
“你有什么好看的,我要看月亮。”张亦琦索性躺了下来。正值十五,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如水的月光倾洒在她脸上。她刻意忽略萧翌的存在,一心想用月亮转移话题。
“怪不得古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赖是扬州’。”张亦琦轻吟着,目光望向远方,沉醉在眼前的月色之中。
“哪个古人?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萧翌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张亦琦暗自腹诽:那可不,那个古人还没出生呢。面上却毫不心虚,一本正经道:“我啊。”
微风轻柔地拂过脸颊,月色如水,撩人心弦,耳边唯有划桨激起的潺潺水波声。张亦琦缓缓闭上眼睛,全身心沉浸在这宁静惬意的氛围里。良久,她猛地想起正事,急忙睁开眼睛问道:“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翌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你可知这保障湖隶属于哪片水系?”
“大运河吧。”张亦琦回答时带着几分犹疑,不太确定自己的答案。
“去年汛期,黄河决堤,万亩良田瞬间被洪水淹没,数十万百姓被汹涌的河水无情吞噬,流离失所者更是数不胜数。这些难民为了求生,被迫背井离乡。江南向来富庶,尤其是扬州,于是很大一部分灾民都涌到了这里。即便扬州再富裕,面对数以万计的灾民,也深感力不从心。只能安置一部分,劝返一部分,剩下的则向外输送。”萧翌声音平稳而低沉,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与己无关的事,但张亦琦却分明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所蕴含的沉重。
张亦琦静静地聆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而向外输送的那一批灾民,乘船行至大运河时发生了沉船事故,船上无一生还。”萧翌的语气波澜不惊,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亦琦的心上。
张亦琦心头猛地一震,急切地追问:“死了多少人?沉船究竟是什么原因?”
“灾民共计三百零八人,负责运输的是漕帮的三人,总共三百一十一人。”萧翌神色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地陈述着,“沉船原因是乘船人数过多,导致船身倾覆。”
张亦琦紧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漕帮查问情况吗?”
萧翌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在船上的时候,漕帮的帮主就带着一群杀手来见我了,我想知道的事情也都问清楚了。”
张亦琦瞬间联想到船上出现的那帮黑衣人,又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我们现在究竟要去哪儿?”
萧翌闻言,手上划桨的力度加大,坚定地说:“去沉船的地方看看。”
月下,游船缓缓驶离平静的湖面,驶入水流稍急的运河。随着水流前行,他们与扬州城的距离逐渐拉远。不知不觉间,乌云悄然遮住月光,船只也慢慢放缓了速度。周遭漆黑一片,冷风轻拂,眼前景象,恰如“月黑风高”所描绘的那般。
“这不会就是沉船的地方吧?”张亦琦声音微微发颤,忐忑地问道。
“怕了?”萧翌停下划桨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向她。
张亦琦轻哼一声,反问:“那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萧翌站起身,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在张亦琦满是诧异的注视下,他抬手开始解衣服。
“殿下,你该不会是想下水洗澡吧?”张亦琦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