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他陌生的,与他无关的。
只有那个小小的影子,只一边晃着手里的凳子,一边指向某个角落对他挤眉弄眼,滑稽又……可爱。
怀中的长袍迎风扬起,纪明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指引迈开脚步。
自始至终注视着他的村长,立刻起身跟上。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双手拄在杖上,身形颤巍。
纪明本不欲理会,余光瞥见不时留意他们这边的宁露,硬生生摁下脚步。
这个女人,目无法纪,却出奇尊老爱幼。
垂眼拂袖,示意村长继续:“当日公子帮忙写信,全村上下感激不尽。本应该备下谢礼,登门致谢,今时今日,大家也都困于生计。”
“眼下,大家筹了薄礼,由我转交给公子,以谢公子深恩。”
目光下移,落在村长捧着的帕子上。
那方格布巾已经掉了色,里面硬邦邦一团,不必猜也知道是什么。
“信还没送出,谈什么恩,什么谢?”
“不怕公子笑话,村子里没什么读书人,也没谁跟当官的打过交道。这陈情宽征已是那日能想出的最后一个法子。如果不是公子提醒,我们恐怕就第二天一早就把信递进官府了。”
村长叹了口气,心有余悸:“拖延的这几天,听说平成县里有人交不出粮,找县令的亲戚说项,被打骂了出来,掀屋下狱。想来,如果不是公子提醒,这几个村子里的人恐也逃不掉责罚……”
“再者,公子气度不凡,必非常人。我等托公子的福才能沉得住气,撑到这最后一日……”
纪明眼神微黯,轻哼冷笑。
“你们这个村子,很有意思。”
坊间传闻昌州治下,人心质朴。他与这些人为数不多的交集中,竟没听见过几句真心话。
“决定是你们做的,我只写了字。”纪明顿了顿:“日后,也只需记得这一件便是。”
“贵人肯赐下笔墨,言重恩深,已是我等草民的福分,自然记得。”
老者闻言,身形一震,郑重躬身。
“纪阿明!那边风大,你来这里!”
耳畔传来少女催促,纪明眼中寒意散开,垂眼扫向村长手中的帕子。
掀开方巾的折角,露出了几贯钱。
他短暂思忖,挑起两贯:“算我借的。日后自有人还你。”
宁露站看不清他们在干嘛,只一味的于人群中踮脚招手,见他不动,小跑两步到他跟前。
瞥见一眼村长匆匆离开的背影,她扯住他的袖子:“纪阿明,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被这唠叨迎头砸下,纪明敛了眉眼锋利,反手压住她的腕子,指尖顺势一推,银钱落进她的袖中。
刚想开口,言语就被咳嗽抢了先,握着她腕子的手向下沉了沉。
“咳……”
听见他咳声嘶哑,宁露果然噤声,抽出他怀中的外衣抖开,递到他手边。
“衣服拿了不就是挡风的?傻站着也不穿,活该你咳嗽。”
“接着啊。”
纪明恍若未闻,将冰凉指尖慢吞吞缩回衣袖。
呛咳不止,肩头耸动,眉眼低垂,没来由的衬得他无辜无害。
“少爷就是少爷,还得人伺候。”
宁露叹了口气,不疑有他,反手将外袍披到他肩上。
“不是我说你,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现在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个头不高,够到他的肩膀已经需要踮脚。古人的盘扣又极其考验手脚的灵巧,宁露小鸟般大小的脑袋左右摇晃了半天,都没能整理明白。
“纪阿明,这扣子你得自己来……太复杂了我不会。”
“咳咳…”
“那不然去那边坐着弄,你太高了,我够不到。你弯一点腰呢。”
她目不所及的身后,已有人好奇张望。
宁露浑然不知,纪明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狡黠莞尔,倾身低语:“宁露露,没有哪家的婢女敢让公子弯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