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家伙,对玉娘的厨艺也多是称赞。
纪明垂眼低咳,压了压隐隐作痛的心脏。
吱呀——
饭菜飘香,热气氤氲。
那孩子不知何时换了睡觉的姿势,在床上横了一圈,蹭到了他身侧,在手臂下窝成一团。
“抱歉,纪公子,村子里有事耽搁,回来得晚了些。”玉娘扭捏搓手,赔笑指了指桌上:“我烙了几个油饼,想着宁丫头爱吃。还有这汤,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纪明扭头观望天色,约莫已近申时,是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
他从孩童怀中抽出手来,抚平袖口褶皱,目光定在猪油饼上。
许多次前院菜香传来,宁露都会委屈嘟囔,猪油难得。
他知道她只是馋,并非抱怨什么。
纪明心尖胀满,鬼使神差开了口:“半斤板油,炼三两。”
“破费了。”
来往多次,纪明鲜少开口,总是用沉默或点头打发人。
骤然搭上话,玉娘不自在地笑笑:“公子帮了我许多,这不算什么。”
捱着他的幼童睡梦中下意识寻找热源,频频向他挤着。
纪明垂眼打量。
他面色苍白又没什么表情,玉娘看不出他的喜怒,慌里慌张上前把孩子抱进怀里,连连后退。
“天冷了,东西凉得快。公子还是尽快喝。我先带孩子回去。”
“呵护幼子,人之本性。倘若坏了良心…”纪明言语稍顿,缓声道:“恐神明看不过眼。”
玉娘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你说呢?”
猝然回眸,正正好看见纪明素来清冷的面上添了笑意。
不常笑的人突然笑了,叫她没来由脊背发冷,抱着孩子的手又紧了紧。
玉娘原本为了孩子想出的严辞反驳,打了转梗在喉口。
“油饼酥香,她一定喜欢。还要向你登门道谢才是。”
“不…不用了…本就是我该向宁妹子道谢。”玉娘毛骨悚然,匆忙道:“雨下大了,我先回去了。你慢用。”
玉娘狼狈疾步,夺门而出,护着孩子俯身奔向前院。
木门仍随着风雨散出吱呀声响。
目送他们母子出了门,纪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惺惺作态,虚与委蛇于他而言最为熟稔,今日入眼反是觉得恶心。
想来荒唐,不堪入耳的辱骂都可无动于衷,一声好人竟要替她出头了。
此女当真手段了得。
秋雨如织,天地间灰蒙蒙的幔帐越铺越大。
身后延绵山脉浸在云中,天也压得极低,视野也只剩下眼前的狭小一圈。
啪嗒——
宁露越过一方水塘,灵巧落地,终于拐到了一条正经路上。
今日雨急,山路泥泞,她走得小心,比往日慢了不少。好在一切顺利,拐过前面的大弯就是村口的槐树,再不多远就到家了。
凉风卷着几滴冷雨钻进衣领,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紧了紧蓑衣,加快脚步。
烟雨濛濛中传来零星粗哑的嘟囔,宁露眯眼望去。
路的尽头,两盏夜灯、三团黑影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救命,这么大雨还出门,是冤魂还是牛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