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行为无状,不知廉耻,哼……可真是脏了本宫的眼睛……”
一声声嘈杂、语调各异的女声过后,随即有一道低而温和男声响起:“发生如此之事,非你我二人所愿。”
“虽是意外,此事孤亦难辞其咎,若沈姑娘愿意,孤愿娶姑娘为正妃。”
遽然,眼前画面又是一转,梦中的自己头绾妇人发髻,跪在一处华丽却全然陌生的院落之中,漫天大雨,电闪雷鸣,而自己却跪于雨中,寸步不移:“求殿下查清真相为父兄正名,救沈家族人……”
“求殿下查清真相为父兄正名,救沈家族人……”
撕心裂肺的乞求声响彻庭院,却久久无人应答。
忽然,天边一道惊雷响起,沈青黎自榻上惊坐而起,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滚落,脊背渗出的冷汗已然将衣衫浸湿。
心口的巨震令她久久不能平静,沈青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窗外依旧下着如梦境中一样的大雨,昏暗的房间,阴雨连绵的天色,皆让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她本能地攥紧手边触手可及的榻上软垫,指尖触及垫上刺绣,竟是同梦中一模一样的八宝绣纹花样。
沈青黎骤然将指尖收回,仿佛触及了什么不祥之物。身上越来越热,头脑越来越混沌,但心口巨震和四肢百骸无端腾升起的恐惧感,却令她冷静下来。
方才一切是梦?是真?
眼前一切,又是真?是梦?
沈青黎一时还分辨不清,但身体的异样足以令她明白,自己不是醉酒,而是中了什么迷-药。以她的酒量,不可能在只饮一杯薄酒的情况下,就出现如此不适之症。
眼下的她无瑕分辨梦中真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赶紧离开此处。
手肘撑榻,她试图站起身来,却因身体的酥软无力而跌落回了榻上。心中对自己中药的想法愈发坚定,她生在武将之家,射箭骑马自小都有所涉猎,并非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如此状况,必是中了迷-药。
这是皇后娘娘所设雅宴,究竟何人给她下药,她又是何时中的迷药?
来不及细想这些了,重要的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否则,依照“梦中”所见,再过一会儿便会有多人来此,将这间小小暖阁,围得水泄不通。
手腕一阵撕裂的疼痛感传来,是琉璃碎片划破腕上的痛感。殷红鲜血自腕间流出,滑过指尖,滴落在软榻上。沈青黎微喘着气,果然,毒血的流出令她神思恢复了些许清明。
划破手腕的琉璃碎片是她方才在水榭中顺手捡起的,近来的频频梦魇让她心生疑窦,反复出现在梦中的琉璃杯盏更是令她倍感困惑。故在失手打翻杯盏之后,她便顺手拾起一块,想带回府中找人查验一番,却没想,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沈青黎推门而出,她并不惧怕遇上什么人,此为皇后娘娘所设雅宴,对方既只敢对她用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便是对沈家权势有几分顾忌,不敢与她正面相较的。即便真遇上了什么人,眼下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她并不惧怕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还省了她细细追查的功夫。
然周遭不见一个人影,就连方才值守的宫女也不见踪迹。
迎面扑来的凉风细雨,瞬间令沈青黎神思又清明许多。周遭无人,于她来说,已算是最好的境遇。
沈青黎环顾四周,眼前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她来时走得那条,连接暖阁与水榭的石子小径,二是通往湖对岸八角凉亭的去路。
她自水榭而来,那里当还潜藏着加害她的人,以及……那位反复出现她梦中的太子殿下。本能的恐惧有之,不想打草惊蛇,想暗中将此事查清楚的想法亦有之,沈青黎没有往第一条路走去。
湖对岸的八角凉亭中,有正等着她的林世子,她如此之态,自不想让一个外男瞧见,更何况此事眼下状况不明,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那便只剩第三条路了。沈青黎往远处张望,依稀瞧见小路尽头是一众高低错落的假山。若她没有记错,湖岸四周,除了搭建的水榭楼台之外,便是一片连绵假山了。
假山起伏连绵,方便躲藏身影,若能静待时间过去,药效退散,她便可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实在不行,便是跳入湖中,也不能让药效发作,歹人得逞。
密雨斜倾,原本放在暖阁外的纸伞早不见了踪影,沈青黎不顾大雨,贸然冲进雨中,朝假山丛落的方向跑去。
从暖阁到湖边假山的距离并不算近,加之雨势不断,令连接两地的石径潮润湿滑,并不好走。身体依旧绵软无力,虽然冷雨扑面、凉风吹拂,但许是内体药力上来的缘故,风雨所带来的凉意,并没有让沈青黎感觉身子舒服多少,四肢反倒越来热、越来越酥软。
眼前虽没有铜镜照面,但她能猜到此时自己的样子有多不堪。她自不想让任何一人,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腕上被琉璃碎片划破之处,还在往外滴着血,痛感令得以保留最后一丝力气和理智。
几乎是竭尽全力的,沈青黎朝假山处奔去。
暖阁本就落在宛园偏僻之处,又逢落雨,所幸途中未遇一名宫人,也未遇到任何赏景往来之人的身影。
身上越来越热,头脑越来越混沌……
终于,眼看错落有致的假山丛落就在几步之遥处,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和气力,沈青黎毫不迟疑地闪身躲了进去。
山石将风雨遮挡了一半,沈青黎背靠坚硬的假山石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滴殷红的血自指尖滑落、滴下,许是药力上来的缘故,腕上的痛感越来越淡,充斥全身的感觉,除了酥麻和源源不断的热意之外,更还有些难以形容的渴望、和诉求。
风雨拍在假山石壁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沈青黎绝望地闭了闭眼。
体内药效远比她想象的要强,躲藏起来或能解一时的困境,却不是长久之计。
沈青黎转头看向泛着点点雨波的碧绿湖面,若体内药效久久不退,便只能选下下之策了——
假装落水,跳入湖中。
她擅凫水,若是找个无人之处上岸离开,并不是难事。但此刻她身中迷-药,有没有力气游到对岸尚不能确定。还有万一,真有什么人将她救上岸,会不会又是另一桩麻烦?
可“梦中”之景实在令她胆颤心惊且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经历过一次。
眼下只能暂时躲避在此,走一步看一步。
“什么人?!”
正想着,忽听假山外一道低沉冷肃的男声传来。
沈青黎站在原地没动,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时,只见一道墨色身影闪过眼角。
紧接着,眼前一道寒光晃过肩头一紧,待她反应过来,一柄锋利的短刃已抵在脖颈。
眼前正对上一双幽冷深邃的墨眸,几分锐利、几分冷冽,除此之外,更还透着股浓重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