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缝里的头油被顺势磨蹭到裤子上。
收下陈师奶讨价还价的十块钱跑腿费,阿达扭头回到床上继续闷头睡大觉。
在楼下嬉闹的小学鸡们一旦提及出名的烂仔,就会紧张兮兮地低声喊他孤寒鬼。
阿达全然欣喜地赞同这个非常贴切以至于可以忽略其攻击性的观点。
犀牛村与小学之间必经一条没有斑马线的宽阔公路。
阿达自诩保护祖国的花朵,每逢周一至周五的下午会穿着鲜艳的红色体恤,像是母鸡带领一串鸡仔安全地穿越马路。
阿达可没有无聊的奉献精神。
他要求孩子们每周上缴三块钱的保护费,否则花朵即便被蹍得粉身碎骨也与他无关。
因此,每个周一,阿达的口袋总会变得沉甸甸。
里面装满一蚊硬币。
硬币比纸币好啊。
阿达不必换币,就能投喂士多店里暗藏的老虎机。
家长们知道这件以大欺小的事情。
他们派出代表,找流氓理论,却被嬉皮笑脸地怼得哑口无言。
理由很简单啦,这些老窦老母不是忙着讨生活,就是勤于打麻将,送孩子上学这种每日同样的枯燥行为使他们不愿意分心。
这么说来,阿达还变相帮助这群只生不养的家长们。
因为一场狗咬吕洞宾的戏码,阿达的下马威就是罢工一周。
仅仅过了三天而已,家长们叫苦连天。
于是,阿达被大人们请神似地隆重回归,日后逢人他便得意地炫耀这件辉煌事迹。
到了傍晚,幽灵蒲头。
耷拉的拖鞋是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从顶楼嘹亮地宣告它的降临。
阿达下楼时,两排握手楼的楼下坐满一家子人。
天气热得厉害,犀牛街的老广们为了省电费,选择搬出折叠桌上街边吃晚饭。
犀牛街有凉爽的风和明亮的路灯。
蓝蝇和花蚊欢快地在人们的脑袋上合奏二重唱。
穿开裆裤的细佬赤脚在前面跑,捧着碗筷喂饭的家姐在后面追。
客家人和吴川佬相互到彼此的餐桌上夹一点咸鱼和几条油菜心。
四个抽水烟的捞头围聚在桌前小声地商量偷渡去香港的人生大事。
老母兜着似青蛙的小女儿在街边的排水口屙尿。
耳面通红的酒鬼喝着九江双蒸酒,咒骂老婆不该带着儿子回四川老家。
教书的老头一边优雅地品尝白饭配腐乳,一边聆听收音机里最爱的《帝女花》。
悬浮在空气中的味道让阿达倍感亲切
屁,香港脚,口臭,花生油,猪油,菜籽油,胃酸,唾沫,猫屎,尿,呕吐物,铁锈,酸汗,咸鱼,大便,消毒粉,汽车尾气。
阿达认为这是宇宙大混沌最该有的组成部分
犀牛街是什么样的,宇宙就该是什么样的。
混乱的气味,轰鸣的人声,昆虫的杂音,骤起的尖叫,疯狂的嬉笑,定时定点地在这闷热湿粘的低空之下举行人民音乐会。
银皮手电筒在阿达宽大的裤袋里晃来晃去,好似一粒今天才额外长出来的巨大春袋。
阿达驼起背,低着头,像一只拟人走路却又极不熟练的黄鼠狼,一边不停地往嘴里送裹上细盐的红皮花生米,一边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街坊们制造的动静。
阿达每走一步,就需要耗费多余的力气抬高短小半截的左脚。
因此,街坊们只要听见鞋后跟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阿达故意走得歪歪扭扭,并且利用拖行的左脚制造恼人的噪音以换取人们的关注。
街坊们早已懒得对这个热衷于把自己低贱的人生作为愚蠢笑料的小丑给予免费的注目——他们知道任何人不经意的瞟去,都会让阿达像是嗑药的兴奋那样上蹿下跳。
在这段温馨的时光,街上无一人愿意给阿达施舍一个鄙视的目光。
阿达还去吓唬讨食的流浪狗,然而即便是成群结队的流浪狗也不屑于对阿达这个讨厌鬼露出警示的獠牙。
阿达失落地朝着赤橙的落日之途独自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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