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柴进的密信,如同一声尖锐的警哨,彻底撕碎了梁山泊表面维持的平静与繁荣。聚义厅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童贯平定王庆,大军即将回师,高俅力主征梁,招安希望渺茫——这几个消息,每一个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衆头领的心头。
“直娘贼!打就打!怕他个鸟!”李逵第一个跳将起来,挥舞着板斧,双眼赤红,“俺铁牛正愁没仗打,官军来了正好,杀他个人仰马翻!”
“铁牛兄弟说得对!”董平亦是拍案而起,脸上带着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招安不成,正好!咱们就扯起大旗,跟那赵官家干到底!也叫他尝尝咱们梁山好汉的厉害!”
秦明丶索超等主战派头领纷纷附和,群情激愤,战意高昂,仿佛立刻就要点齐兵马,杀奔东京。
然而,更多的头领,如卢俊义丶林冲丶花荣丶徐宁等,却面色沉凝,默然不语。他们深知,与刚刚剿灭王庆丶士气正盛的朝廷精锐正面抗衡,梁山纵然势大,也绝无胜算。更何况,柴进信中那句“小心内部,恐有暗箭”,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人心中,让这本就严峻的局势,更添了几分诡谲与不安。
这“暗箭”,究竟指向何人?是朝廷派来的细作?还是……山寨内部,因路线分歧而産生的异心者?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带着审视丶猜忌与忧虑,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里的宋清。他太特殊了,他的才华,他的手段,他与宋江公开的理念冲突,以及他那深不可测丶仿佛总能先知先觉的谋划……在如今这“恐有暗箭”的敏感时刻,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宋江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外部的压力已然泰山压顶,内部的裂痕却又在此刻被无情地揭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暗箭”的指向,柴进虽未明说,但结合宋清近日种种“格格不入”的言行,其意不言自明!
四郎……你究竟要做什麽?!难道真要走到兄弟阋墙丶水火不容的地步吗?!
一股混杂着愤怒丶失望丶心痛与巨大压力的情绪,几乎要将宋江淹没。他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开口,压下了厅内的喧哗: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朝廷大军将至,此诚我梁山生死存亡之秋!越是此时,越需冷静,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尤其是在宋清的方向停顿了一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当务之急,是整军备武,加固寨栅,囤积粮草,探查官军动向!至于其他……”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森然寒意,“若有谁在此危难之时,心怀异志,图谋不轨,休怪宋江不顾兄弟情面,定按山寨律法,严惩不贷!”
这话既是稳定军心,也是赤裸裸的警告,目标直指宋清。
厅内一片肃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宋江话语中的杀意。
宋清依旧垂着眼睑,仿佛没有听到那针对性的警告,也没有在意周围那些猜忌的目光。他心中一片冷然。柴进的信息证实了他的判断,招安之路已近乎断绝,梁山即将迎来最残酷的考验。而宋江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在巨大的外部压力和内部猜疑下,必然会选择加强控制,排除异己。
他之前的种种布局,现在看来,是何其必要!
议事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宋江迅速下达了一系列备战命令:加派斥候,严密监视朝廷兵马动向;各营头领加紧操练士卒;匠作坊日夜赶制兵甲箭矢;水军整顿战船,巡逻水域;後勤则全力调拨粮草物资……整个梁山如同一台骤然绷紧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没有人再提及招安,仿佛那个选项从未存在过。生存,成了唯一的目标。
宋清没有参与任何具体的备战事务,宋江显然也不会让他插手。他回到了那间木屋,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肃杀。
油灯下,他再次摊开了那张至关重要的皮纸地图。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江南或某个特定区域,而是投向了梁山泊本身,以及其周边数百里的山川地势。
朝廷大军若来,会从哪个方向进攻?主力会是步军还是水军?会采用强攻还是围困?梁山看似固若金汤,但其防御体系是否存在弱点?原着中,梁山最终是被招安而非攻破,所以并无被强攻陷落的详细记载,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懈可击。
他凭借对北宋军事技术和梁山地理的了解,开始逆向推演官军可能的进攻策略。
水路是梁山的生命线,也是最大优势。官军若无强大水师,难以正面突破。那麽,围困?断其粮道?梁山如今屯田初具规模,市集也能补充部分物资,但能否支撑数万大军长期固守?
或许,官军会尝试从旱路寻找突破口?梁山四面环水,但并非无路可登。某些隐秘的小径,某些防守相对薄弱的隘口,都可能成为官军奇袭的目标。
还有火药!凌振的火炮固然厉害,但官军之中,难道就没有能工巧匠?若官军使用大量的火药爆破,或者火攻,梁山如何应对?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浮现,又伴随着各种假设与推演。他的炭笔在地图上不断标注,勾勒出官军可能的进军路线,圈出梁山防御的潜在薄弱点,以及……一旦寨破,可能的撤离路线和隐匿区域。
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梁山能够守住。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