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那一天,原轻舟的话,额外的多,一路上说个不停。
说他小时候很可爱,说他上小学可淘皮了,天天被老师叫家长,说他初中爱打游戏,说他高中竟然悬崖勒马知道学习了,说他因为她放弃音乐而选择学医,说这是她的遗憾,说他是她最好最孝顺的儿子,是她永远的骄傲。
原灿默默的听着,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秒睁大眼睛擡头看天。
说到累了,就让原灿站到她面前,她要再好好的看看他。
原灿蹲坐在原轻舟的轮椅前,看着原灿湿润的眼眶,原轻舟笑道:“阿灿啊,别哭,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妈妈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拖累你这麽久。”
原灿刚要开口辩解。
原轻舟摸了摸原灿的脑袋,笑道:“妈知道,你不觉得妈妈是累赘,可哪个父母忍心看着自己孩子因为自己而受苦呢。”
原轻舟依然温和的笑着:“阿灿,妈妈要走了。妈妈不怕,阿灿也不要怕。想妈妈了就看看远方,妈妈永远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我的阿灿。”
见原轻越说越呼吸急促,原灿拼命摇头,声音嘶哑道:“妈,别说了别说了。您先歇一会儿。”
原轻舟笑着摇头:“妈不累,妈就想跟你聊聊天。妈走後,你就把妈埋在有花有阳光的地方,不用运回国。但如果阿灿你决定回国的话,就把妈也带回去。”
看着原轻舟越来越喘,原灿轻轻的给原轻舟顺气。
原轻舟牵起原灿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笑道:“妈没事,妈是高兴。你妈我这一辈子,得儿如此,我很幸福。希望在阿灿眼里,我也是个好妈妈。”
原灿只能拼命的点头。
原轻舟笑的虚弱:“阿灿啊,我解脱了,你也能解脱了。所以阿灿啊,不要伤心,要替妈妈感到开心。”
原轻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原灿逐字逐句认真的听着,他知道,原轻舟要走了。她是在交代身後事。
可能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原轻舟几乎是笑了一下午,她想在离开的时候,让原灿记得她是笑着离开的,有原灿在身边她没有遗憾。
原轻舟笑道:“阿灿啊,妈走後,你清明来看我时,多说说你的事,妈喜欢听。跟妈唠唠家常,说说家里的花开了没有,你最近在做什麽,谈对象了吗?不要提往事,我没有忘记,也不要提那个人,有些人忘了才好。”
当天下午五点多,原轻舟在有花有草有阳光的睡梦中,面带微笑的永远的离开了原灿。
原灿处理後事的时候,没有哭。
他时刻谨记着原轻舟的话。
这不是死去,是解脱。
原轻舟离开後,不用再支付高昂的医疗费,养活自己对原灿来说很简单。
可原灿日子依然过得很紧巴,甚至比原轻舟在的时候还要紧巴,原轻舟在的时候,要确保基本的营养供给,原轻舟自己舍不得吃,总会给原灿也留一些。
只剩下原灿一个人,吃什麽就无所谓了,反正饿不死就行。
原灿不分昼夜的洗碗打工酒吧驻唱,还要兼顾学业,又花了一两年的时间,才完全还清当时治病欠的钱。
然後,原灿听从原轻舟当时的建议,义无反顾的选择回国。
原灿从来没有这麽庆幸过自己回来了,只是因为遇见顾慕予。
让原灿觉得,他不是一个人。
顾慕予看着怀里的原灿,眼里除了心疼再没有其他情绪。
他为什麽没有早点找到原灿,竟然让原灿一个人吃了那麽多苦。
顾慕予轻声道:“阿灿啊,都过去了,以後我替伯母陪着你守着你,你想去看伯母,我陪你去。”
原灿埋着脑袋点头。
顾慕予又问道:“那你爸丶何长添丶他联系你做什麽?”
原灿在顾慕予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清了清嗓子才自嘲道:“不知道。总不会是找我认亲。”
“你恨他吗?”
原灿偏头思考了半响,才道:“不知道,要不是他加我,我都快忘了还有他这麽个人。”
大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哪儿有那麽多时间和精力,去爱或去恨一个对我来说不重要的人。
顾慕予又问道:“为什麽改名?”
原灿笑道:“这个啊,还真跟他没关系。我妈走後,我又没亲人了,总不能顶着别人的姓去生活吧,索性就跟我妈姓了。”
听到是这个原因,顾慕予放下心来。
他也不希望原灿心里埋着仇恨的种子,这些年,原灿肯定过得很辛苦。他只想让原灿像以前那样,开心做自己,心里永远住着一个肆意又张扬的臭屁男孩。
恨,往往比爱,更折磨人。
如果不是原灿改名,在原灿回国的第一天,顾慕予就能知道他的消息。
两人之间,平白又浪费了2年时间,顾慕予在心里暗自埋怨怎麽就这麽笨。
只一味的找何灿,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一个叫原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