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抬头,却突兀地问了一句:“德福,朕……长得如何?”
德福公公闻言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向来最不喜人谈及他的容貌,当年在军中,甚至因有人夸他“俊俏”,便被他斥为侮辱,直接打了那人五十军棍。
如今怎会主动问起容貌?
德福公公思忖片刻:“陛下龙章凤姿,清隽俊逸,如松柏之挺立,蕴鹤骨仙姿。通身气度浑然天成,帝王威仪不怒自威,凛然不可侵。若论风仪神采,宛若泠泠山中涧,皎皎天上月。”
裴煜抬眸,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睨着德福公公:“德福啊,”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戏谑,“你这拍龙屁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德福公公讪笑,腰弯得更低了:“老奴句句肺腑,绝无半分虚言!依老奴愚见,便是那京中第一公子,单论这通身的气度风华,比起陛下来,也要生生逊上一大截呢!”
裴煜轻嗤一声,终于站起身,随手将一本奏折丢回案上,负手踱步向外走去:“气度再好……也架不住有人,眼神不好。”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唯有不知名的虫鸣在暗处低吟。
小喜子提着一盏灯笼,在前方引路。
姜若浅步履不大,却走得极快,裙裾无声地拂过地面。
胭脂沉默地紧随其后。
三人一路无话,主要是姜若浅累了,她一累就一句话也不愿说。
崔知许和裴煜都跟马蜂窝一样,跟他们俩打交道,那斗的全是心眼子。
太费人。
到了香馥苑门口
小喜子停下脚步,躬身笑道:“姜姑娘,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您快进去早些安歇吧。”
姜若浅点头,疲惫让她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有劳小喜子公公了。”
进屋姜若浅几乎是挨到榻边便软软坐下,眼皮沉坠地阖上了。
若非在湖边沾染了崔知许的气息,今日倦乏的她都懒得沐浴了。
手碰过那腌臜之物,只觉污秽,非得沐浴净身,方能稍解心头之腻。
胭脂跟在她身边久了,知晓她的心思,此刻也不扰她,只轻手轻脚地转身去了耳房。待备好温热适中的沐汤,才又回来轻扶她起身。
姜若浅坐入浴桶,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躯,稍稍驱散了疲惫。
胭脂给她涂抹肥皂团,心中却仍惴惴不安地记挂着湖边的事,毕竟她们伤的是崔家公子。
“姑娘,”胭脂细声细气地问,“陛下将您带到书房……说了什么?”
姜若浅闭着眼,慵懒地吐出一个字:“没。”
稍顿,又怕胭脂忧心,补充道:“此事……已结束了。”
听闻陛下未曾追究,胭脂暗自松了口气,但转念想到崔知许那边,眉头又蹙了起来:“姑娘,此事纵使陛下那里糊弄过去了,奴婢只怕崔公子问起,您还得想好应对之词才是。”
姜若浅心中也浮起一丝烦躁。
是啊,崔知许那厮必定会来质问,总得编个像样的说法搪塞过去。
她睁开眼,倦意更深,懒懒道:“明日再想吧……今日实在乏了,思绪凝滞,懒得再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