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账本递出的瞬间,他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脱力软倒,却强撑着用一只手按住了桌沿,指节用力得泛白。
沈知渊的目光从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移到他递来的账本,再落到他按在桌沿丶微微颤抖却又异常稳定的手上。那手上旧茧新伤交错,血迹斑斑。
他没有立刻去接账本。
一种前所未有的丶尖锐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口,比针扎更疼,比药苦更涩。是愤怒?是对三叔的?是对那些伤害陆峥的人的?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丶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愧疚和…酸楚。
这个人,因为他的一枚玉佩,为他冒死犯险,弄成了这副模样。
而他,刚才还坐在这里,怀疑他是否可靠,甚至闪过一丝他是否会趁机逃离的念头。
沈知渊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他擡起眼,琉璃色的眸子深处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种复杂的沉寂。他伸出手,不是先去接那账本,而是虚空地指向陆峥还在渗血的手臂,声音绷得极紧,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怎麽弄成这样?”这话问得生硬,甚至有点像责问,却与他平日里纯粹的尖刻截然不同。
陆峥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混不吝的笑,扯动了嘴角的伤口,让他嘶了一声:“嘿…没事…蹭破点皮…比以前…舒坦多了…”他试图用惯有的轻松掩饰过去,却因气息不稳而显得格外虚弱。“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
他把账本又往前递了递,“你先看这个…”
沈知渊的目光却依旧凝在他那些伤口上,尤其是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划伤,皮肉外翻,看着骇人。他忽然推动轮椅,转到一旁的矮柜,有些笨拙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药瓶——那是宫里赏赐的上好金疮药。
他拿着药瓶,转动轮椅回到陆峥面前,抿紧了唇,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拉不下脸,最终只是将药瓶有些粗鲁地塞到陆峥那只好着的手里。
“…”他别开脸,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含在喉咙里,“…先把药上了。难看。”
说完,他才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迅速伸手抓过了那本染血的账本,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陆峥温热黏腻的血迹,让他心头又是一刺。
他猛地低下头,飞快地翻开账本,借由阅读来掩饰内心汹涌的丶陌生的情绪。目光扫过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账目,证据确凿,他的脸色越来越冷,眼底寒霜凝聚。
然而,那冰冷的怒火之下,另一股热流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烫得他心口发疼。
账本的纸页上,除了墨迹,还有已然变暗的血渍,如同烙印。
陆峥握着那冰凉瓷瓶,看着沈知渊低垂的丶睫毛剧烈颤动的眼睑,和他那故作镇定却泄露出一丝慌乱的侧脸,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沈知渊心里不可遏制的对他有一种冲动——是什麽呢?他不想陆铮受到伤害。
窗外,晨曦微露,照亮了书房内弥漫的血腥气丶药味,以及那无声流淌的丶悄然改变的什麽。
沈母很快就知道了此事,觉得陆铮还是行事鲁莽,沈家本来就树大招风,商家争抢资源地盘好似夺人饭碗杀人父母,彼此仇恨家常便饭,纵然有利益也会有翻脸的那天,沈母立刻想这事怎麽圆过去,毕竟沈敬安利用自己,自己也在利用沈敬安,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皮的时候,沈敬安也清楚这一点。
沈知渊也是心细谨慎的人,不至于叫他去,想来是这陆铮非要戳破这窗户纸。
他是知道了什麽?
沈母眼珠一转,就隐约知道了其中的关窍——只有知道沈知渊坠马的原因,想要报答沈府庇佑的恩情,所以陆铮才会去替沈知渊丶替沈家打抱不平!
她深吸一口气,想好应对之策,准备以静制动。
这件事过去後,陆铮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