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看起来颇为资深的项目总负责人正在侃侃而谈,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陆承晔认真听着,忽然,他注意到那人引用的一个当地劳工法的数据,似乎与他之前在某份权威报告上看到的有细微出入。
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霍展霆。
霍展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
那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鼓励或阻止,仿佛在说:想说就说。
陆承晔深吸一口气,在那位负责人话音刚落,短暂的间隙中,举了一下手。他的动作并不大,声音也尽量保持平稳:“抱歉,打扰一下。关于您刚才提到的X国新劳工法规定的每周最长工时,我查阅到的版本似乎是48小时,而不是您说的45小时。不知道是不是近期有了修订?”
他的话音落下,会场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这次,目光中的惊讶更多了些。在这种场合,敢于直接质疑一位资深前辈的数据,需要不小的勇气。
那位项目负责人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尤其是这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提出异议。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这位……陆先生是吧?我的数据是来自我们项目部三个月前的最新调研报告。”
陆承晔并没有退缩,他迎视着对方的目光,语气依旧谦和但坚定:“我理解。我参考的是世界劳工组织上半年发布的官方更新摘要,以及X国政府官网公示的法案全文。当然,可能存在信息滞後,如果需要,我可以会後把我查到的资料来源发给您参考。”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引用的权威资料来源,让那位负责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沉吟了一下:“如果是官方更新,那倒是有可能……我会後核实一下。”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讨论继续。
但陆承晔能感觉到,周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有了变化。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正视。
霍展霆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掩去了唇角那一闪而过的丶极其微小的弧度。
会议结束後,衆人陆续离场。
霍展霆和陆承晔走在最後。
“那个数据,记得很清楚。”霍展霆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陆承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刚才纠正的数据点。他没想到霍展霆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正好前几天看到过相关的资料。”他如实回答。
霍展霆没有再说话,只是迈步向前走去。
夕阳的馀晖透过走廊的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承晔看着前方霍展霆挺拔而带着一丝孤绝的背影,又回想起今天在会场上,他那无声却强有力的庇护,以及在他鼓起勇气开口时,那默许的一瞥。
他知道,今天这一步,他迈出去了。
在霍展霆为他划定的这个危机四伏却又充满机遇的战场上,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而那个男人,始终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既是考验,也是依靠。
回程的车里,依旧安静。
陆承晔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却不再有来时的忐忑,只有一片逐渐沉淀下来的平静与坚定。
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拳。
感觉……还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