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顾熹之告诉他,桑苗种植也是讲究时节的,眼下春季都将过了,他们的进度刻不容缓。
小印子脚程很快,大臣更是知道举足轻重,没有丝毫耽搁即刻赶至东宫,紧急在书房召开了一场如何消解百姓惶恐落地种桑的集议。
原本的补救措施被地方官员打乱,已然是行不通了,他们需另想他法。
沉吟过後,一名司谏提出,不若直接在沿海郡县全力推行政策,总会有百姓愿意试种,以少数带动多数,渐渐地政策自然顺利推行下去。
姬檀却是直接否了。全面推广范围太过庞大,势必又会落个之前一样的结果,那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全白费了。
还是得逐个击破,姬檀打算从被淹的两县着手。
“这两县已经派了我们自己的县令过去,天时地利人和,都更便利。”话是这麽说,姬檀心里却并不乐观。
“要不,直接一纸诏令,张贴公榜,百姓莫敢不从。待他们从中尝到了好处,自会主动兴起种桑热潮,届时一切难题自会迎刃而解。”另一名少詹事道。
姬檀更是摇头。
他们今日敢这麽办,明日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就能压死他们,都不是好主意。
“切入点还是在百姓身上。”姬檀提醒道。
若是之前,官府发布政令兴许还有用处,但现在的百姓人心惶惶宛如惊弓之鸟,谁也不愿冒险,太难了。
更难的是,这些大臣站在为官者的角度或可提出百般策略,但要他们易地而处,站在百姓的位置思考,这就行不通了,接连被否後几位大臣皆是一筹莫展,无法真的感同身受,姬檀亦不能体会。
集议一时陷入了僵持,只有微不可闻的几许叹息声响。
顾熹之默默无言听了半晌,总算将太子殿下和大臣们的症结捋清楚,这个问题他倒是能解答一二,顾熹之好歹是乡野出身长大的,多少更了解些。
他的视线在几位大臣之间逡巡了一圈,旋即主动起身一揖提议道:“诸位大人,殿下,微臣有一看法,或许可行。”
几位大臣的目光落在年轻的探花郎身上,并不抱什麽希望,也没有答他。
姬檀直接首肯了:“说。”
顾熹之便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遵照姬檀的想法,从百姓出发。
“被淹的两县良田受到影响,今年收成锐减,百姓定然想先把仅存的粮食囤积起来,再尽快耕种新的粮食以度灾年,不愿花时间去种不确定性太大的桑苗,说到底还是生存问题,如果我们能将其解决,是不是就可以落地种桑了。”
“接着说。”姬檀来了兴趣,向前倾身认真听他讲述。
顾熹之的看法总是这麽令人惊喜。
“保障两县所有百姓的生计自然不现实,但是,我们可以从中有目标的进行挑选。”
“何意?如何挑选?”
这次急着询问的人不是姬檀了,而是左春坊下设的中允大人,对方从顾熹之的说辞中看到了明显希望,故插言问。
“这两县本就因为春汛洪涝冲击,粮食损毁过半,富庶些的人家尚可明哲保身,但穷苦的人家就未必了,为了家人,为了活下去生存,他们什麽都做得出来,莫说种桑了,刀山火海也愿下。”
“我们就从这里面选,逐户攻克,互惠互赢,让当地的官员先悄摸进行。”
“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顾熹之问的是全场所有人,可他眸底倒映着的却只姬檀端坐高位一人的身影。
顾熹之也不确定这能不能行,只是将自己的方法提出,一试罢了。
衆人虽然心动,但也不会贸贸然首肯,而是在心中快速权衡着各方利弊,最终的决策权还是握在姬檀手里。
“孤觉得,可行。只是,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底下的官员必须要找信得过的人来做,秘密进行,待木已成舟再看。除此之外,提供给这些百姓的粮食可以等他们种成桑苗收成时抵扣,他们要想获得更多富馀,就多种桑。”
“还有其中所需的赀费问题……”
顾熹之不过提出方法,姬檀就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整个完善,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位,馀下的便是分派给各下属官员的任务了,姬檀知人善任,安排有条不紊,迅速定夺好了人选,下属官员自是如斯响应,无有不从。
这样镇定而又强大的统筹能力再次教顾熹之心折。
他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姬檀。
最紧要的政事暂时解决了,姬檀从正色肃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恢复成了一贯浅笑莞尔自若从容的模样。
“接下来的事就有劳诸位多费心了,盯紧一些,有任何状况随时向孤禀告。”姬檀一番话说的大臣心里舒坦,连忙保证这都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不敢懈怠,一定认真做好,办地漂亮。
姬檀微笑:“那便再好不过了。”
衆位大臣再次折服,又是一番捧哏太子殿下。
不仅如此,连他看中的探花郎一并称赞,这次是心悦诚服的,顾熹之的才思当得,他们也乐意与之结交。
其中尤以府丞大人,也是皇後母家姬檀的表舅为最,他说:“殿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探花郎胸藏锦绣腹隐珠玑,颇有几分陛下当年杀伐决断的模样啊!”
话音未落,场面蓦地一静。
姬檀指尖攥紧了小几边角,视线艰难而又划过一抹微凉地瞥了过来。
“府丞大人说什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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