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仔仔细细地看完评估内容和流程,觉得颇为繁复苛刻,而溯生人精神状态普遍都不好,每日释放出去的寥寥无几。
“目前的评估系统你怎麽看?”岑安问他。
“有必要进行。但是没必要这麽严格。”J3看着他,“要不你改改?”
“我?我可能会让他们像洪水一样涌出。”
“试试看吧。”
岑安摇了摇头,手里的文件投影倏然合成一条线,消失不见。
“下次来,一定。”
回蓝医时,他半途调转方向,去了贺时洄的住所。贺时洄在忙,宋秘书引他进房间等候。
贺时洄的办公桌上,放着江烬那套被驳回作废的法案文件。江烬和来至世界各地的专家们共同杜撰校正,大致观点是应该坚决抵制溯生,但现存溯生人应享有正常人权,涉及殉道者的主体,无论赔偿还是罚款,并没蓝朔後的莘讯将为每一位负起相应责任。
这项文件经过反复慎重修改补充,历经重重机构审核,即将落实为现实,却因冰底那场报复性袭击彻底沦为废案。
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解决了殉道者那项大麻烦。岑安想,殉道者全死了,活着的溯生人不必再担心哪天被杀死替代,江烬也不必费力忙活了。
岑安惊讶自己的想法竟如此阴暗不仁。
贺时洄进来时,岑安正在翻阅他桌上的人权宣言。他问贺时洄,什麽叫“天赋人权”。
贺时洄扫视桌面,果然看到了江烬那被打了水漂的努力。
“那是一个基于神学和自然法的观点,认为人权源自造物主的赋予,任何人间权威都不可剥夺,如生命权,自由权,追求幸福的权利。”
“溯生人的造物主不就是人麽,我们的权利,就必须来自人类的施舍赋予?”
贺时洄想了想,“我更认同权利不在于来源,而在于能否带来良好结果的观点。”
岑安扬了扬手里的纸,“你觉得江烬的法案怎麽样?你似乎一直给他投反对票。”
“有点幼稚,太过理想。”贺时洄毫不客气地回答,“不管怎麽说,现在已经没意义了。岑安,得知你是溯生人时,我很惊讶。”
“我以为D3早就告诉过你了。”
贺时洄摇了摇头,在他面前坐下。
“何盛辞怎麽回事?为什麽会把你的身体数据公之于衆?”
“跟他没谈妥。”提起那个人,岑安有些烦躁,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正为某块绯红色的外空区域疯狂,他想拿走禁档,控制溯生人做那块区域远航计划的先遣者,认为这是溯生人的价值所在。
“我本不想插手他的事,可我在亚青环发现,已有两批先遣者秘密远航并归来,他们遭受不明辐射和感染,躯体异化甚至异变,精神崩溃,被拘禁在基岸底下研究,惨不忍睹。”
说着,岑安冷笑,“何盛辞那麽崇拜哥伦布,可他为什麽不做第一个远航者?因为那块区域很危险,而他选择隐瞒,想用一批又一批溯生人的血肉和灵魂辟路,等到探索出应对危险的全套装备和设施,他才会出发。他是不是很卑鄙?”
贺时洄半晌没说话,他更关心岑安。
“你今後什麽打算,如今所有人认为你必将站在仇视人类丶报复人类的阵营,任何人类机关,对你的逮捕都不会停。”
“何盛辞发布的东西,我什麽时候承认了?”岑安不屑地笑了笑,又说,“如果我被军盟收拢卖命呢?我不想再做逃犯了。”
“你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贺时洄严肃地说。
“你说的对,”岑安把江烬的法案揉成一团,又展开,“我不要摇尾乞怜求取人权,我要握住神权。”
贺时洄一时想不明白他说的是那支机械军队,还是抽象的东西。
“我发现,军盟在做跟溯生人死战的准备。”岑安说。
贺时洄想了想,“这个,可能跟再生洲的动乱有关。”
他将桌上显示器翻折,自从溯被重新开发出来後,贺时洄一直紧紧关注着再生洲的情况。
溯生産业紧随其後,核心技术不知因何缘故,掌握在了诡族手里。
诡族很会给智械“洗脑”,短时间内,那个成分既有人类也有智械的邪神教团,成了再生洲智械的引导者。再生洲不再是觉醒智械唯一自由发展的空中孤岛,成了诡族的地盘。
“诡族欢迎溯生人,也制造溯生人,从辑魂监狱出去的溯生人,基本都朝着再生洲的方向出发了。”贺时洄说。
“而且,那个教团内部分裂严重,在其中一部分教徒的带领下,再生洲智械跟邻边大陆人民频起冲突,甚至屠杀人类强行剥去记忆制造溯生人。另一部分教徒则坚决否认罪行。但无论真相如何,军盟必然要去维护周边的和平稳定。”
岑安盯着投像,反复浏览,若有所思。
“贺叔叔,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结束再生洲的乱局?给我一个未来?”
回想起贺时洄让他目睹的童年惨案,他无比确信贺时洄的想法。
贺时洄眼神暗下去,又重新亮起光芒。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