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负伤很重,意识如风里摇曳的灯火,恍恍惚惚,不甚明朗。
天色彻底暗下去时,江恩训将他送到了亚青环的痕绿基岸,一处蛇头状的半岛,指挥官柯伽领着全副武装的警卫和急救队伍等候已久。
数字像并未靠岸,她将岑安放置在舰艇的甲板上,在衆人的怔然中翩然远去,消失在大海尽头。
所有人对她的出现和举动惊诧不已,她生前本就受人尊敬,被她救上来的岑安,舰艇上的战士自然不敢怠慢。
“长官,是黑杰克。”
“嗯。”柯伽点点头,冷脸告诉所有人务必保密。解散全部警卫,卸下身上的重械武器後,她跨进医疗舱驾驶室,亲自开车往基地飞。
十分钟後,一名医生从机舱来到她身边,反手拉上驾驶室与机舱之间的隔断,他的衣袍上沾有岑安的血。
“长官,黑杰克是溯生人,”医生放低声音,“跟我们的何首长一样。”
柯伽将车悬停半天,闻言闭了闭眼,点了支烟。
她说:“将舱里的医生组队,这段时间只需要治疗他一个人。一切保密。”
“明白。”
“务必救……修好他。”
**
三天後,岑安从昏厥中清醒,五天後痊愈,到了第六天,他几乎摸清了基岸全部的智能布线和系统。
江恩训将他送到痕绿基岸,究竟是有预谋还是不得已,岑安无从确定,甚至有点怀疑离开冰底之後发生的一切是否为幻觉。
“如果你是知恩图报的人,就别在指挥中心捣乱,别拿我们的核系统放烟花。”柯伽靠在病房门口,半开玩笑地说。
她本想吸完手里的烟再进去,却看到岑安向她做了个要烟的手势。
她观察了他很久。岑安背对着她坐在阳台上,向下俯瞰也只会看到一片绿林。这地方环境好,适合养病。
“可你并不觉得我是知恩图报的人。”岑安说。
柯伽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手指比划了个矩形,一张荧光文件浮现桌面。
“你为什麽会被军盟秘密追捕?”柯伽问。
那是一张针对他的通缉令,还是秘密进行的,内容并未提及他溯生人的身份,回想起随影的话,他似乎没暴露给随影,但军医林夏一定知道,林夏能在军盟给黑杰克做眼线这麽久都没被发现,嘴很严的。
想来,是要追责他不作为丶不出面制止冰底的灾难了。
岑安将文件不屑一推,“看来见死不救也是一种罪了。”
“见死不救?”柯伽想了想,“只要死亡事件跟你无因果关系,当然不会给你判罪。”
“因果关系……很难说呢。”岑安自嘲般叹了一声。
“有浏览最近的新闻麽?”
“嗯。”岑安瞟她一眼,眸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为什麽殉道者的名单里没有何盛辞?你们的秘书长,兼部队首长。”
柯伽挑了挑眉,故作轻松:“你怎麽知道?”
岑安悠悠道:“在冰底,陈夙又指给我看。”
这下,柯伽眼里的惊骇再也藏不住了,声线颤抖,透着一丝兴奋,“她活着?她还活着,她在哪儿?”
岑安笑而不答,眼神愈发疏离。
“好吧。”柯伽自觉越界,敛了神色。她沉默了,没有回答岑安的问题。
岑安索性开门见山,“炮制混乱的是亚青环吧?殉道者的名单是他公布的,他把自己隐藏了。为了避免引起蓝朔注意,应该还隐去了不少人。”
柯伽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倏地笑了:“你可真不好对付。”
“何盛辞什麽时候见我?想让我为你们做什麽,不妨明说。”
柯伽站了起来,岑安发现她的衣角非常锋利,差点儿划破他的脸。
“你好好休养吧,这里很安全。”
“你们瞒不过江忱的,迟早的事,早做打算。”岑安诚恳提醒。
莘讯在江忱股掌中运转得当,势头更猛更强,然而从公衆视角来看,似乎都在幸灾乐祸蓝朔的解体,嘲讽江忱如何对弟婿曲意逢迎,只有极少数人看得出,谁才是真正被踩至脚下的那一个。
柯伽顿了顿,“我这回见你,其实是想告诉你江烬下午要来,你不能再避而不见了。”
说完,她走了,徒留岑安发呆。
房间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独特的青柏味道,那是江烬逗留的痕迹。他知道江烬来过,还不止一次,不过他每次都装睡。
“或许,或许……”岑安失神地喃喃了半天,蓦然一笑。
或许他应该尊重江烬,告诉江烬你和大岑相爱过,坦言他对大岑的杀心,他为什麽不救那些冰眠者。他们曾承诺过要对彼此忠诚,他必须全盘托出。
“不,我才不傻。”岑安笑出声来。
他才不傻,他偏要对他手段用尽,撒泼打滚的,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