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工作16
刚提出分手的时凉是没有什麽感觉的,只有麻木。在说出“我们分手吧”之後,时凉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声音是从别人喉咙里发出的。
真正的崩溃始于第二天清晨。
生物钟让他在六点三十分准时醒来,身侧空无一人。他习惯性地向旁边伸手,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的床单。
他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住的是他家另一套房子,不是他和祁微同居那套房。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真空泵猛地抽空,留下一个空洞洞的丶呼啸着穿堂风的窟窿。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湿了睡衣。
接下来的日子,他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依照惯性生活。
只是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颜色。
早晨冲泡咖啡,他会下意识地拿出两个杯子。热水注入的瞬间才猛然惊醒,然後默默将其中一个杯子放回橱柜。咖啡喝进嘴里,只剩下苦涩,尝不出任何香气。
他照常上班,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的字符像一群黑色的蚂蚁,胡乱爬行,无法拼凑出任何意义。同事和他说话,他需要反应好几秒才能理解对方在说什麽,然後给出一个迟缓的丶近乎礼貌的微笑。那笑容浮在表面,到达不了眼底。
他的食量变得很小,或者干脆忘记吃饭。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感觉不到饥饿。偶尔强迫自己吃几口,味同嚼蜡,甚至会引发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夜晚是最难熬的。他不敢早睡,因为躺在床上,黑暗中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记忆会像默片一样自动放映。那些温暖的拥抱,亲昵的低语,争吵时扭曲的面孔,最後定格分手时,祁微那绝望的眼神。
祁微现在应该和自己也差不多吧。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变成灰白。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在凌晨突然惊醒,心脏狂跳,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枕头常常是湿的,但他不记得自己哭过。眼泪似乎在他决定分手的那一刻就流干了。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又异常迟钝。
他能听见楼上邻居拖鞋摩擦地板的细微声响,能听见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但他听不见手机铃声,甚至听不见别人大声叫他的名字,常常需要别人拍他的肩膀,他才会茫然地擡起头。
他对气味变得极其敏感。祁微常用的那款雪松味的沐浴露,他扔掉了,但空气中似乎总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会突然在某个街角,闻到类似的味道,然後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开始害怕去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那家常去的咖啡馆,那个周末散步的公园,甚至某条一起走过的街道,都变成了需要绕行的雷区。一次无意中路过那家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他站在街对面,看着熟悉的窗口,脸色瞬间苍白,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奇怪的症状。
他会毫无征兆地感到胸闷,喘不过气,需要大口呼吸。手指会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尤其是在拿起和祁微有关的东西时——一本共同读过的书,一张电影票根。体重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原本合身的衣服变得空荡荡的,锁骨清晰地凸出来,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镜子里的那个人,陌生得让他心惊。眼神空洞,面色灰败,像一株失去水分丶正在逐渐枯萎的植物。
朋友们来看他,试图安慰,组织聚会。他坐在热闹的人群中,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的幽灵,所有的欢声笑语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他这里。他会配合地微笑,点头,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悬浮在半空,冷漠地注视着下方那个强颜欢笑的躯壳。
他删掉了祁微所有的联系方式,却无法删除刻在习惯里的记忆。手机里隐藏的相册,衣柜深处那件带着熟悉气息的旧衬衫,都成了不时刺痛他的暗礁。
时凉的失恋,是一场缓慢的丶由内而外的腐朽。他依然正常生活,正常工作,甚至能对同事露出标准的微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世界的某个部分已经彻底坍塌,废墟之下,掩埋着曾经最鲜活丶最热烈的自己。他行走在日光之下,内心却是一片荒芜的丶永无止境的寒冬。
失恋的痛苦侵蚀着他。
俗话说摆脱失恋的方法:新欢和时间。所以他约了厉言相出去约会。
他跟厉言相提出已经跟祁微分手了,等他调整好後两人就结婚。厉言相答应了,并表示愿意和时凉一起走出失恋。
时凉不喜欢厉言相,和厉言相约会,他渐渐开始走神。没逛多久,时凉就以公司有事为由结束了约会,厉言相坚持将他送到公司楼下,他没有拒绝。
回到办公室,他桌面上放着自己订的财经杂志。
他翻开财经杂志的内页,看到一篇不起眼的报道,关于一家名为“记忆方舟”的尖端脑科学研究机构。
报道称,他们正在探索一种靶向记忆干预技术,能够通过精密的神经调控,帮助受创者选择性淡化或“隔离”某些造成极度痛苦的记忆,例如失恋丶丧亲之痛。报道用语十分谨慎,强调仍处于严格监管的临床试验阶段,但配图上那冷冰冰的丶充满科技感的仪器,却像一道诡异的光,照进了时凉灰暗的心底。
他记住了那个机构的名字和模糊的地址。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开车去了那家名为“认知域”的研究机构。接待他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丶表情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医生。在听完时凉简短而痛苦的陈述後,医生展示了复杂的协议和风险告知书。
“记忆干预存在不可逆的风险,可能産生未知的副作用,例如记忆混乱丶认知偏差丶情感淡漠等……”医生机械地念着条款。
“没关系。”时凉打断他,眼神空洞,语气却异常坚定,“只要能把关于‘祁微’的一切,从我脑子里彻底清除。多少钱都可以。”
他在协议上签下名字,笔迹是从未有过的沉重。然後,他躺上了那张如同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丶连接着无数线缆和仪器的治疗椅。
冰冷的电极贴上头皮,麻醉剂注入静脉,意识逐渐模糊。最後映入脑海的,是祁微那双带着泪光的丶绝望的眼睛,和他第一次在酒吧灯光下,看到那个清冷调酒师时,心如擂鼓的瞬间。
再见,祁微。或者,永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