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查到凶手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夜晚的宁静。车内,灯光惨白,映照着祁微毫无血色的脸。时凉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目光死死锁在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却又异常平静的面容上。
“坚持住,祁微,马上就到医院了!”时凉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一遍遍地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祁微,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能感觉到掌心的手越来越冷,生命力正随着不断渗透纱布丶滴落在地板上的暗红色血液一点点流逝。
祁微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腔起伏得极其费力。他的意识似乎在半昏迷中浮沉,嘴唇翕动着,时凉俯下身,才勉强听清那几个破碎的音节:“凉……别怕……没事……”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安慰他!时凉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温度却暖不了那一片冰冷。
随车的急救医生和护士正在进行紧张的初步处理:加压包扎试图控制後背可怕的出血,建立静脉通道快速补充晶体液和胶体液以对抗休克,鼻导管给氧,监测着急剧下降的血压和飙升的心率。
“血压8050mmHg,心率135次分,血氧饱和度92%!”护士急促地报出数据。
“加快输液速度!准备升压药!”医生眉头紧锁,语气严峻,“通知院方,准备紧急手术,疑似开放性血气胸,合并内脏损伤和脊柱损伤,伤者已呈失血性休克状态!”
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重锤砸在时凉心上。失血性休克丶血气胸丶内脏损伤丶脊柱损伤……这些冰冷的词语背後,是死神挥舞的镰刀,离祁微的脖颈近在咫尺。
救护车终于呼啸着冲进医院急诊大厅的後门。车门猛地被拉开,刺眼的白光涌了进来。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急救团队立刻接手,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将祁微转移到移动病床上。
“家属请让一让!”
“直接送抢救室!通知胸外科丶骨科丶普外科丶麻醉科紧急会诊!”
时凉被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抢救室外。他看着那扇自动门在自己眼前无情地关上,将他和祁微隔绝在两个世界。门上“抢救中”三个红字亮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手上丶衣服上还沾着祁微的血,那粘稠的丶带着铁锈味的暗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麽。他闭上眼,就是祁微猛地将他扑倒丶然後中枪後身体剧烈一震的画面,就是他那句气若游丝的“这次……终于……保护……到你了……”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丶窒息。他害怕那扇门再次打开时,听到的是最坏的消息。他害怕那个曾经强势地闯入他的生活丶霸道地占据了他整个心房的男人,会以这种方式彻底离开。他後悔,後悔之前对他的冷漠,後悔说了那麽多伤人的话,後悔没有在他一次次试图靠近时,给他一个拥抱……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而残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时凉的父母很快赶到了,时母看到儿子失魂落魄丶满身血污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时父则面色凝重地联系着院方领导,确保调动最好的医疗资源。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但冷静的眼睛。
“哪位是祁微家属?”
“我是!”时凉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因为起得太快一阵眩晕,他踉跄着冲到医生面前,“医生,他怎麽样?”
“情况很危急。”医生语速很快,“子弹从後背部射入,造成开放性血气胸,左肺下叶贯通伤,脾脏破裂,万幸的是避开了心脏和大动脉。但子弹碎片靠近胸椎T9-T10节段,可能损伤了脊髓,这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需要立刻进行急诊手术,剖胸探查,止血,修复损伤脏器,同时尝试清除椎体附近的弹片。手术风险极高,这是手术知情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
医生递过来一叠厚厚的文件,上面罗列着无数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并发症:术中大出血死亡丶麻醉意外丶感染丶多器官功能衰竭丶以及……截瘫。
“截瘫”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狠狠扎进时凉的眼里。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医生的承诺理性而克制。
时凉知道,此刻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资格。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在家属签字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歪斜,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这是他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为祁微的命运做出抉择。
签完字,他看着祁微被迅速推向手术室,病床的轮子发出急促的滚动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手术室上方的灯亮起了“手术中”。
接下来的等待,更加煎熬。时凉固执地守在手术室外,不肯去休息,也不肯清理身上的血迹。仿佛这样,就能离祁微近一点,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时父安排人送来了水和食物,时凉一口也咽不下。时母想劝他去换身衣服,他只是摇头。他需要这些血迹提醒自己,祁微正在为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年少时祁微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热恋时他笨拙却真诚的告白;争吵时他痛苦而执拗的眼神;还有他事业成功後,看似成熟稳重,却在自己面前依旧会流露出不安的模样……点点滴滴,汇聚成海,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悔恨和担忧。
他会不会很疼?
手术顺利吗?
如果……如果真的瘫痪了,他那麽骄傲的一个人,该怎麽接受?
他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各种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他双手交握,指尖冰凉,默默地祈祷,向所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神明祈祷,只要祁微能活下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数个小时後,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时凉和家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
“手术算是初步成功了。”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疲惫的脸,“出血止住了,肺部的损伤做了修补,脾脏因为破裂严重,只能切除了。椎体附近的弹片也尽可能地清除了,但是……”
这个“但是”让时凉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脊髓的损伤情况,还需要等他苏醒後,结合影像学检查和神经学评估才能确定。目前来看,双下肢的运动和感觉功能……恢复的可能性不乐观,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另外,术後48小时是危险期,需要严密监护,防止感染丶血栓等并发症。”
脊髓损伤……双下肢功能不乐观……这些话像判决书一样回荡在时凉耳边。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被父亲及时扶住。
活下来了。祁微活下来了。
可是,他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後馀生的巨大庆幸,也有对未来无尽艰难的沉重忧虑。但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呼吸,对时凉来说,就是黑暗中最重要的一线光。
当他在重症监护室的观察窗外,看到浑身插满管子,依靠呼吸机辅助呼吸,脸色苍白得像透明一样的祁微时,时凉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他隔着玻璃,用手指轻轻描绘着祁微的轮廓,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发誓:
“祁微,无论结果如何,以後,换我来守护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漫长的黑夜或许还未过去,但至少,他们一起扛过了最致命的一关。接下来的康复之路,无论多麽艰难,时凉已经做好了与他并肩同行的准备。担忧并未消失,但爱和决心,已经成为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全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