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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1页）

心脏像是被万千蚂蚁啃食，整张脸火辣辣地痛。到头来竟然还是言而无信，说的那么多，明天醒来所有人却连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想起他对周灵承诺过的不会离开这里，然而如今却要亲手砸碎这份信任，沉重的负罪感叫他难以呼吸。

他想一个人静静待会，时间多流逝一分就多留一分，晚出发一分，这时间里多叫他痛苦一分，多麻木一分。

有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鞋面和地面的摩擦有规律地沙沙响。萧衡的听力和视觉都在脚步声中被无限拉长，最后定格到坐在他面前的，那张沉静的脸。

周灵。

“我…”萧衡还没想好怎样和她解释，低下头，机械重复着：“抱歉……”

“不用说这些。”周灵伸出一根食指摁在他的嘴唇上，凑进了看他的表情，混杂着迷茫和哀伤，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我都听到了。”周灵道：“我理解你，这么久以来你还没见过父亲一面不是么？回去吧，别像我一样有遗憾。”周灵轻轻合上他的眼皮，世界在她的手心……

不对。

萧衡蓦地惊醒，周灵不在眼前，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们太远，而今倚在柴房外，双手抱臂环胸，目光清凌凌。

他想朝周灵的方向走过去，然而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同进行的，还有周灵微微后撤的步子。

萧衡愣在原地，周灵仍然倚在门边，半个身子在里面半个身子在外面，光也只照亮了她的右半面。

“你要走了。”周灵平静。

或许是和梦里的差距太大，没来由叫萧衡心慌，他该说什么？他要说什么？好似有千言万语，但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要走了。”周灵重复。

连无声对峙都算不上，萧衡自梦醒的一瞬间已经溃不成军。

“哼。”周灵轻轻笑。她上下扫视萧衡，只是这一夜他的下巴已经长出了细小的胡须，人也疲惫了许多。

“你走吧，你早该走了的。”周灵抛下这句话就走了，说话的语气轻，步子也轻。

暂别

秦落去叫黄玉良了，秦升拐到角落，和刚走过来的周灵正面碰上。

“你想做什么？”

周灵冷声：“你这人，说了合作又不信，现在倒来怀疑我。”

秦升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破绽，半晌道：“待会我护送太子殿下上船，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小动作。”

“再加一个条件，把小柳儿也弄上船。”

“你出尔反尔！”秦升刻意压着声音，但周灵仍然听出了气急败坏的味道。

“那怎么办呢？她肯定是要去送黄玉良的，你不怕萧衡看出来点什么东西吗？”周灵摊手，表情无辜：“黄玉良会把她带上船，他上船了秦落就放掉绳子，不是这样说的吗？只是多了个人而已。况且，我告诉过黄玉良怎么说，不会叫萧衡怀疑。”

秦升按捺着火气，一字一顿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

秦升走开了，秦落从楼上赶着黄玉良下来。黄玉良的东西不多，一小匣子书和几件衣物，慢慢吞吞走着。小柳儿跑出来，面上满是慌乱疑惑。

黄玉良朝着这里看了一眼，动了动嘴唇。周灵会了意，俯下身捧着小柳儿的脸：“黄玉良和萧衡今日都要走了，不去送送他们吗？之后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见了。”

小柳儿垂下眼睛，蹭了蹭周灵的手心，轻轻点头。

周灵嗯一声，示意她跟上去。

“你不去吗？”小柳儿一步没跨出去，迟疑道。

周灵坦然：“我想起来账本有个数目对不上，还得一个一个排查，你代我去便可，有这份心就好了。”

小柳儿哦一声，刚走两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眼睛里蓄满了泪：“真的不去吗？”

周灵当是她舍不得萧衡和黄玉良，头一次送别又没有她的陪伴。虽然不忍心，周灵还是摇头：“你去便可，待会我来接你，不会很久的。”骗她的，她把一年以来茶馆赚的所有钱都给了黄玉良，叫他到了京城以后重新给小柳儿添置上。

“你陪我去好不好？”小柳儿声泪俱下，几乎是哀求。

周灵感觉心都在滴血，无端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再心痛也没办法，她不能叫小柳儿和她一起冒险，周灵干脆转过身去朝她挥手，意为告别。

秦升秦落这时候来倒是助了她一臂之力，虽然不知他们要来找的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有求于她，就可以为她所用。

借着他们要把萧衡带走，让萧衡再次对自己愧疚，因为她担心萧衡见到萧怀远之后又不愿意杀了他——他答应过那么多次，杀了萧怀远和不离开丰州，周灵始终不能全然相信。

他说这样就这样吗？空口白话一句，若是他离开后，就是没有杀了萧怀远，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能做的只是一遍一遍的提醒萧衡不要忘记。

方才秦升秦落来的时候，他故意用萧怀远的话题将她引到一边，周灵想着想着，嗤笑一声。恨意可以延续吗？他们至亲之间，她能说得了多少？

再借着这个机会将小柳儿带出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走吧，都走吧。她余光看见小柳儿朝门外走去，四下空荡荡，脑中都是静谧的嗡声。

周灵屏气凝神，快步往里面走去。

船停在最近的一条河边，黄玉良慢慢走在路上。

似有所感，他一回头，见到满脸泪痕的小柳儿，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大概是周灵要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