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走?”
“今日之事我必不忘,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们,然后…”
周灵打断:“我说,你为什么不走?”
一个两个,都是闷头的执着。
没话说了。
小柳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委屈道:“疼。”
她这一说,周灵好不容易稳下的心绪又是不宁,几乎立刻又要落泪。
“小柳儿、小柳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们走……我带你走,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
看到小柳儿受伤,她什么都忘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比起那些千方百计,那些恩恩怨怨,她要的那么简单。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就此放弃,什么复仇,什么萧怀远,包括萧衡要留下来干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有的人想要整个天整个地,然而天地之间,她索求的不过眼前,只这一点。
不分开。
她实在不放心,便带着小柳儿去了医馆,萧衡跟了过来,二人在外面的小院说话。
周灵并不打算告诉萧衡那两个人是谁,她不知道萧衡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多少,或许他知道,或许也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又要去猜他是否愿意接受他们两个在他心里形象的崩塌?忠诚不二的下属竟然还是强迫百姓的恶霸?就像当时她故意让他猜忌萧怀远一样。
猜来猜去绕来绕去,她突然觉得很累,因此回绝了萧衡所谓叫她回想当时的情景。
“不必,今日之事就当过去,不用再提,也不用替我追究。”
她打算带着小柳儿走,不管南蛮有没有打过来都带着她走,走到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没有战争的地方,再次重新生活。
萧衡拦住她:“那阵烟雾并非自然,他们武功在身,又有这等利器,若是不早日铲除,只担心以后还要找上麻烦。”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找我的麻烦?”
“那今日怎么说?”
……
萧衡目光沉沉:“来的第一天,那群人过来砸了你的店,你同样与他们无冤无仇;你的爹娘为人所害,他们和凶手又有什么关联;就连今天你和小柳儿,你们不也。”他顿声:“你同我说过,世上不公不义的的事情那么多,都是那个样子,都是那个样子,就意味着要一件一件都不去追究吗?我可以替你杀了萧怀远,我也可以替你做这件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周灵静静听完,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她真的不知道萧衡对她信任到这种地步,竟然真的是将杀了萧怀远记在心中。
她突然有些自嘲,当时的一腔愤怒哪里去了,不管不顾地要人家替自己爹娘偿命,轮到自己倒完全接受不了失去至亲。萧衡这般执着,她和他仿佛对了个调。
周灵深吸一口气道:“萧衡,太子殿下,你认清楚,你可以杀了谁可以完全遵从你自己,就是现在,你若是想杀了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可以,我不可以。你赶走三德,我感激你,但是若是没有黄玉良,你当天离开丰州之后,他们再找上来,我该怎么办?我们离开郢城的时候一同被通缉,如今连听说的撤销通缉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身份尊贵武功高强,就是要抓捕你,你也不会受太大的苦。”
“那我呢?萧衡,那我呢?我该怎么办?你一定顾得上我吗?他们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是,你应该愤懑,心里有怨,你这样一个为国征战的人怎么会被扣上叛国的罪名?但是萧衡,我不愤懑,我不怨吗?你说我是好人,那我就该承受这一切吗?”
“我做不到反抗,难道就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吗?”
说完这么长一段她看向萧衡,她对她撒过很多谎,然而这时候字字句句无一不真心。
然而萧衡听得不自觉眼热,他又怎么没想到这些?若是没有遇上黄玉良,他便回去了再请命父王革了孙兴的官职,调清官上任丰州,严查地痞无赖行径;搜查全部通缉令并销毁,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一人当,清白之身不怕谣言传;之后再派人给她一大笔钱,交代一定送到周灵手中。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但绝无逃避之意。他行军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百姓的苦?身份之于他,担得起,放得下。
萧衡道:“我帮你,我都帮你,你不用逃避,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们是谁,我说到做到。”
周灵嗤笑一声,眼中同时下了两行清泪。她的精神自看到小柳儿受伤的时候便开始紧绷,尤其萧衡回来,她都没想好要如何面对。
她抬手抹掉眼泪:“我不恨沓樰團隊谁也没法恨谁,你想做什么自己做了便是,何必要来带上我的意思?”
萧衡先是气结语塞,两道眉毛拧的不能再拧,之后听完她说的,却像是无比迷茫:“你不恨……?”
“恨是没意义的。”周灵这样说完,整个人轻飘飘的。
“你恨不了,我能恨吗?我恨那些奸贼给我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我恨我一向信任的弟弟竟然是不分黑白的混账;我恨自己说着要守护天下苍生,然而她站在我的面前说我杀了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萧衡双眼赤红,布料底下紧攥的手臂爆出青筋:“我可以恨吗?周灵,我能做到这些所有,我能恨吗?”
她有心无力,轻轻摇摇头:“那是你的事情。”
“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
她转身欲走,萧衡心都要停了,一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真的不恨我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