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给她夹了一筷子肉:“我们只是顺路,哪有什么跟不跟的?”
她胡乱塞了一大口饭:“那至少这段路我还是跟着你的。”随后艰难咽下去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小柳儿明明那么喜欢你依赖你,竟然舍得跟你分开,你也是。”
“永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永州。”周灵想起了那个船夫。
他说:“永州这个地方很复杂嘞。”
周灵吃不下了。
红杏自觉说错了话,找补道:“她经常跟我说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她从你这学出来的,到永州肯定也不会过的差。”
最厉害的人吗?其实不是。小柳儿机敏,她从没有刻意教过她什么,也正是如此,她才格外担心小柳儿下船了的以后。
那天早上,周灵的床头有一封信,睡在身边的小柳儿却不知所踪。
被窝留有余温,她急急忙忙打开,立刻认出了这是小柳儿的字迹。她会的不多,因为周灵能教她的不多,因此之前才想着让黄玉良留下。
信上写:
“灵姐姐,自你收养我以来,已经足足一年。你对我太好太好太好,好到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你想离开,舍不得茶馆,我一直当是我们的家。你不常与我讲你的事情,看着你偶尔伤心难过,我也伤心难过。你总是安慰我,但到这时,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灵姐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不想看你难过,我也不能再当你背后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傻傻给你添麻烦的人了。你教我认字,教我算账,教我遇到危险时如何保护自己,这些我都记得。我要去永州,我要在永州安顿下来,我要安顿下来之后等你,一周一月,一年十年,不管你最后选择什么,我永永远远等你,只要你还记得,你一定要记得。灵姐姐,我在船头。”
周灵赶到船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柳儿背身站在寒风中。
到永州了,她要下船。一人一行李,一船一孤岛。
舍不得吗?当然舍不得。恐慌来袭周灵甚至感觉她与小柳儿的记忆在消逝,只能扒着这点时间恨不得将她的样子看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真的天不遂人意,小柳儿只回头看了她一眼,明明她也眼眶通红。
“那你今天去做什么了?你好像什么都不告诉我。”红杏问。
“当时……”周灵反应过来,萧怀远当时是将人全都叫到一起吩咐宴会之事的,那时候,却是没见着红杏。
红杏生气,瞪着一双水润的眼睛:“就是你们都在我不在。”
“冲我发什么脾气。”周灵皱眉,起身收拾碗筷顺便将人提溜到门口:“太晚了,你也回去吧。”
“不要不要。”红杏用力推开她,气呼呼道:“好不容易和你说几句你就要赶我走,为什么总是要避着我?”
周灵不愿与她过多交流,抬手就是要关门。这一下她没收力气,其实力气也不大,只是红杏呆呆地用手去挡,两个人一个以为会停,一个以为会躲。
“啊!”伴着一声短促尖叫,红杏的指尖都被压得发白。
“你……”周灵惊愕,立即抓着她的手到了床边坐下,从带来的行李里头找药。
手掌从中间劈开似的一道血痕,看着就触目惊心,然而当事人没感觉似的,见着周灵给她忙前忙后还颇有些得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对我。”
“怎么不敢?”周灵冷哼。
手里拿着药膏,也不给她涂,晾了一会她开始哼哼唧唧喊疼,周灵才仔细给她上药。
周灵轻轻道:“下次别这样了。”
“嗯。我还有一个想问。”
“当时你们在茶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转变
事情要从两个月以前说起。
粗糙苍白的天气,伴着萧萧索索的冬风,偌大的勤政殿里面却只有两人在,一人宽肩直腰,背手立于堂前,一人蓝衣雪剑,挺拔如青竹。
萧怀远彼时刚解决了凉州城下一聚众闹事的事情,却听说萧衡因通敌叛国被召回,登时也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凉州在京城之下,他自凉州出发,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到时已是夜深。
“皇叔。”他冲面前那人行礼道。
来人转身,他四十多岁了,却没有一般人的老态,却显得一双鹰眼更为锐利深沉。他见着萧怀远,只略微点头。
忠亲王萧义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萧怀远此番前来,既是因为萧衡反叛一事,又听说皇帝重病卧床,现下朝中事物都交由他打理。两番相加,萧怀远心急如焚,萧义景却一言不发。
他这个皇叔,最要说说的就是脾气古怪,上一瞬还在好好讲话,下一瞬又能立即冷了脸,与皇帝刀剑相向。不过事后他们总是说,这是切磋。
“哪里赶来的?”萧义景转身。
“回皇叔,凉州。”萧怀远答。
“凉州。凉州。”萧义景眯眼思索:“事情解决了,怎么样?”
“一行人聚众闹事,后查明他们是受当地县长所托,借闹事的名头搜刮财物,凉州城内已有不少人遇盗。我已将他们都绑了起来,交由知府处理。”
萧义景道:“为何不杀了他们?”他的声音低沉如钟,在空荡的大殿内刺着响,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萧怀远道:“非大过而不足以杀人,将那些被偷盗的财物归还,已经足够。”
萧义景道:“非大过而不足以杀人,倒是有意思。那他要是差一点就酿成过了呢,如果他有杀人意向,而你只是恰好阻止了他,那又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