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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第1页）

第98章

开放式的办公区此刻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原本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和低声交谈戛然而止，所有员工都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恨不得将自己埋进电脑屏幕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引火烧身。

就在顾晴还在楚萧办公室里，内心被楚萧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掀起滔天巨浪，面色复杂地消化着信息时。

办公室外，毫无预兆地炸响了顾宏山充满怒意的斥责声，撕裂了办公区的宁静。

“顾杰！你给我过来！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详尽调查数据？！”顾宏山手里挥舞着一叠打印纸，他脸色铁青，目光死死钉在刚刚走到楚萧办公室附近的顾杰身上。

就在几分钟前。

顾杰正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助理方同敲门进来汇报工作。汇报完毕，方同像是想起什麽，随口提了一句：“杰哥，我刚才好像看到顾晴顾总来了…奇怪，她怎麽没先来找您，直接去了楚经理办公室啊？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顾杰“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了。当年…就是因为姐姐单独找了一次楚萧之後…那段导致他们十年分离，那是充满了误会和痛苦回忆。如今好不容易才和楚萧重新走到一起，姐姐她…又想做什麽？！

他再也坐不住了，几乎是立刻推开椅子，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直奔楚萧的办公室而去。

他刚走到楚萧办公室门外那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迎面就撞见了顾宏山。

顾宏山完全可以像往常一样，把他叫到董事长办公室私下训斥。但今天，他偏偏选择了这个人来人往的公共区域。因为他已经得知顾晴来了公司，并且直接进了楚萧的办公室！这不同寻常的动向，立刻让他警觉起来，怀疑这姐弟二人是否在背着他谋划什麽。这些年来，他一直将更有野心丶更不易掌控的顾晴放在分公司，而将渴望父爱丶相对容易拿捏的顾杰放在眼皮子底下。此刻，他必须当着楚萧和顾晴的面，狠狠地打压顾杰，既要震慑顾晴，也要让楚萧看清楚，顾杰在他顾宏山眼里，就是个无能丶离不开他施舍的儿子，什麽高中的情分，在现实和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听到外面的动静，楚萧办公室的门立刻从里面被拉开。顾晴和楚萧前一後快步走了出来。顾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震惊，楚萧则面色沉静，眼神落在被围在中心的顾杰身上。

顾宏山见他们出来，气焰更盛。他完全不顾及周围衆多下属的目光，将手中的资料抖得哗哗响，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顾杰脸上：“生鲜冷链的核心数据，你就是这样调查的？仓库现场你去蹲点了吗？每天的进出库流水丶温度波动记录你亲自核对了吗？就拿这些纸上谈兵的东西来糊弄我？！顾杰！你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拿出这种水平的东西，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你能力不行丶态度敷衍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顾晴和面无表情的楚萧，继续诛心：“不要以为，你是我顾宏山的儿子，就可以在公司里为所欲为，随意对待工作！”

这番毫不留情丶甚至带有侮辱性质的当衆斥责，让顾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他感到一阵阵难堪的热浪涌上脸颊，尤其是感受到楚萧投来的目光时，那种羞愧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看过那份报告，方同做得非常细致和详尽，顾宏山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存心找茬。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顾晴强压下内心的波澜，快步走到顾宏山和顾杰中间，试图缓和气氛。楚萧则站在原地没动，双臂环抱在胸前，倚在门框上，冷眼旁观着，但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下颌线绷得极紧，眼底深处有寒光一闪而过。

顾杰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宏山这才像是刚发现顾晴似的，脸上换上一副略带惊讶的表情，语气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怎麽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顾晴早已准备好说辞，面色如常地回答：“分公司有个重点项目方案，有些细节需要当面跟您汇报一下，正好路过，就直接上来了。”她目光转向顾宏山手中的资料，伸手接过，快速地翻阅了几下。

顾宏山冷哼一声，顺手将其中几张他认为“关键”的数据页抽走，把剩下显得单薄了些的资料递还给顾晴：“你看看！就这东西，能叫详调？简直是笑话！”

顾杰听着这些话，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强烈想撂挑子不干的冲动直冲头顶！去他妈的衆星！去他妈的负责人！为什麽非要这样？！为什麽非要在楚萧面前…这样践踏我的尊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紧张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顾…顾总！那个…那份冷链项目的现场调查和数据初步整理…是…是我去做的！”方同鼓足了勇气，从自己的工位上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这个年轻的助理身上。

顾宏山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站出来顶撞，脸色更加难看，目光阴鸷地瞪了方同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就算是你做的，他作为主要负责人，审核不严，督导不力，就是最大的失职！”他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顾杰。

“顾总，”顾晴适时开口，“有什麽事，去您办公室谈吧。在这里，影响不好。”她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员工。

顾宏山瞥了一眼依旧倚在门口神色莫辨的楚萧，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顾晴暗暗松了口气，伸手，不由分说地拉了一把还僵在原地的顾杰的胳膊，低声道：“走。”

顾杰被姐姐拉着，脚步有些踉跄地，也跟着朝董事长办公室走去。他的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狼狈。

随着三位核心人物离开，办公区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才稍稍缓解。但依旧鸦雀无声，没人敢大声说话。刘倩悄悄地，用力拽了拽还僵站着一脸後怕的方同的衣角，示意他赶紧坐下。

楚萧目送着顾杰消失在走廊转角，这才缓缓直起身。他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心疼。他沉默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晚上的地下停车场空旷又寂静，照明的灯发出惨白光线，将水泥地面照得泛青。

楚萧几乎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电话确认陈游自理无恙，他去了顾杰公寓敲门无人应答，再回公司办公室也空无一人。他没有拨打顾杰的电话，指尖在通讯录那个名字上悬停片刻，最终黯然地锁上了屏幕。他是了解顾杰的。此刻的顾杰，在经历了父亲那般毫不留情近乎羞辱的当衆打压後，尤其是这一切还发生在自己面前，那个他最在意最不想暴露脆弱的人面前。他绝不会接电话，即使接了，也只会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搪塞，绝不会透露自己藏身何处。他只会躲进最阴暗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害怕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一种心疼和无力感的情绪，漫上楚萧的心头。他再次回到公司地下停车场，一排排丶一辆辆地仔细扫过那些停放的车辆。终于，在靠近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他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楚萧脚步微顿，深吸了一口停车场冰凉的空气，缓缓走了过去。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借着昏暗的光线，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隐约看到了後排蜷缩着的一个模糊身影。那个身影缩成一团，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楚萧沉默地走上前，屈起手指，用指关节，叩响了後座一侧的车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