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坤颓然跌坐于椅,一番天人交战,允了。
他在书契上盖下手印。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宁认沈坦为父,亦不愿再当我女儿,我自然不会再强留。”
沈坤看着沈长乐,眼里带着森然恨意,语气森然,“既然你已另攀高枝,你我父女之情,就此一刀两断。”
沈长乐颔:“这是自然。”
她有母亲庞大遗产作盾,又有程氏护航,何需看渣父脸色?
就连她的新父亲沈坦,也只会对她和颜悦色。
盖因她外祖家已由以护短闻名的小舅程诺作主,但凡程氏所出,皆受其庇佑。
反观沈坤,纵然仕途一时得意,然,失亡妻遗财,已自断臂膀。
赖家族举业,足够养家。
然家计必减,易奢难俭。
夜深人静,梦回往昔,是悔往日之失,抑或欲向林氏泄愤?
……
归家不过三月余,便心想事成,沈长乐心情颇佳。
命护卫仆妇收拾行囊,前往通州。
孔嬷嬷手持母亲嫁妆单子,站在正房门口,号施令,威风凛凛。
“先太太的嫁妆,务必全都带走。尔等务必小心,仔细碰了,磕了。”
“是。”
仆妇丫鬟们,找寻金银摆设等小件。
侍卫们则搬大件之物。
林氏正屋中的摆件、家具、珠饰、玉器;沈旺屋中所用屏风摆件、笔墨字画;沈长悦,沈长喜二女的珠饰,家具,统统被搬。
沈坤外书院也被搬之一空。
就连母亲当年在院里所植桂花树,也一并挖出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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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幢宅子,则由林氏床底下那处暗格里的六千两百两银票,及四十五两碎银子作抵。
沈长乐手握林氏私房,对沈坤说:“这处宅子,还是留给父亲吧。就用林氏的私房钱作抵。”
沈坤色变,看着已被搬空的家宅,怒极。
“逆女,你真要赶尽杀绝?”
沈长乐冷声:“十三叔此话差矣。真要赶尽杀绝,我应该把这宅子也一并没收了,这些年母亲陪嫁产业所得之利,也该让父亲一一吐出来。今我只没收林氏私房,留宅院与父亲,已是仁至义尽。”
原本打算让渣父贱女身无分文,穷困僚倒,在饥不裹食中,悔恨终生。
但她终究没做得太绝,姚氏所出二子,终究无辜,看在两个幼弟的份上,多少给其脸面生计。
沈坤气得浑身颤抖,上下牙齿打战。
无论他多生气,却奈沈长乐不得。
暮春的傍晚,夕阳残血般泼在沈府雕花的窗棂上,将沈坤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映得格外狰狞。
他额角青筋暴突,指着站在光影交界处的长女沈长乐,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咆哮:
“孽障!你,你为何如此恨我?我是你爹!”
“为何恨你?呵,”沈长乐唇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讥诮,“因为你害死我母亲,让我成了无母的孤女。更因为你纵容林氏那个贱婢,苛刻于我,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沈坤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手指几乎戳到沈长乐鼻尖上。
“程氏之死,那是她福薄命短!是她自己心窄气性大,受不得半点委屈!与我何干?她若肯贤惠些,容得下林氏,安安分分做她的正头太太,何至于此?她现在还是这府里风光无限的诰命夫人!”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胸膛起伏,仿佛那早逝的程氏才是罪魁祸。
“到现在,你竟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沈长乐蓦地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尖锐得像碎冰划过琉璃,带着无尽的鄙夷和失望,“沈坤啊沈坤,你抬头看看!你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天大的德,这辈子才能摊上这般好命?”
她向前逼近一步,通身那股沉静的气势竟逼得沈坤下意识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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