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芬察觉到他的不安,眉头微微皱起。
她默默从随身的帆布包里翻找片刻,掏出一个苹果。
“吃点吧,垫垫肚子。咱们这趟可不是到站就完事了,还得找人、打听、开口说话,没点力气怎么撑得住?”
周宇凡迟缓地接过苹果。
“小妹,你说要是真是她……真是花晨……我该咋开口?我这张嘴,怕是连‘对不起’都说不利索。”
他垂着眼,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抖。
“我这些年……啥都没混出来,没升官,也没财,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你说……她会觉得我丢人吗?会觉得当初跟了我,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
周淑芬听罢,“嗤”地翻了个白眼。
“你当花晨姐是那种看钱眼开的人?要是她真在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当年能死心塌地跟你处对象?能冒着风言风语跟你生孩子?能在你一声不吭消失后,一个人咬着牙把孩子拉扯大?你清醒点吧!她要是嫌弃你,就不会等到现在。”
她见周宇凡还是低着头,语气放软了几分。
“二哥,听我一句。见面那一刻,千万别一上来就低头认错,更别急着拍胸脯说‘我以后一定怎样’。花晨姐不是孩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日子是她一天天熬过来的。”
“所以,你得先让她出气。让她骂你,让她哭,让她把积在心里十几年的话统统倒出来。等她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你再说‘对不起’,才有人听。”
周宇凡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眶微微泛红。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点头。
当火车终于缓缓驶入站台时,天边刚刚擦黑。
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车厢。
周淑芬环顾四周,目光迅锁定站牌上那盏昏黄的灯牌。
“走吧。”
她提起脚边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公交站台迈步。
“按老伯说的,坐车去纺织厂。那边天黑得早,咱得抓紧。”
那辆三路公交车缓缓驶来。
车厢内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周宇凡紧抿着嘴,把周淑芬护在身侧。
车窗外,贵西市的街景一帧帧掠过眼前。
“这地儿,比余新热闹多了。”
周淑芬紧贴着公交车的窗玻璃。
“你瞧瞧,来来往往都是穿工装的人,提着饭盒,骑着自行车,还有人推着板车。这阵势,可比咱们余新那几个小厂气派多了。纺织厂能养这么多的人,肯定不是小作坊,得是国营大厂才行。”
周宇凡没接话。
他总觉着,下一秒,人堆里就能冒出那张他日夜梦见的脸。
公交缓缓到站,车门打开。
两人随着人流下车,沿着水泥路往南拐。
真如老人说的,两百米后面就是条窄巷,巷口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黑的旧木牌。
凑近了看,却还能认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启顺巷”。
“就是这了。”
周淑芬翻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
“花晨姐家是号,咱们挨个找,别走错了。”
走到巷子中间,周宇凡猛地停住脚步。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前方一扇半掩的木门上。
门上方挂着的那块铁皮门牌,尽管锈迹斑斑,却依旧清晰可见。
“号”。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闷得痛。
周淑芬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胳膊。
“别慌,我来敲。你别紧张,让我先说话。”
她上前两步,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
“请问……这是黎花晨黎大姐家吗?屋里有人在吗?”
屋里,一片寂静。
周宇凡的手心湿透了。
老伯是不是记错了?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门口却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一道身影缓缓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