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守了十日了……”
阿史那澜低声叹道,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石上磨过,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妻子,眼底的温柔一如既往:“能和你一起,为月支国死在这里,值了。”
乔婉清擡手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动作很轻柔,说道:“如今阿玉找回来了,还和阿衡一起去了中原,我这辈子没什麽遗憾了。”
她望着城下不远处一座座乌仑国的营寨,眼神很平静:“能和你死在一处,我很开心。”
阿史那澜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又温暖,带着相守多年的熟稔:“当年都怪我疏忽大意,丢了我们的孩子,这些年来,我忙着守城,忙着政事,没能好好陪过你……总觉得亏待了你。”
“说什麽傻话。”
乔婉清眼眶微红,却笑着摇头:“那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乌仑国在西域横行霸道,才能让药尘宗那些歹人暗下毒手,你又怎能防得住,你已经自责了这麽多年,亲自去把阿玉找了回来,还把月支国守得好好的,这就已经够了。只是……不知道阿玉和阿璃,如今到中原了没有。”
“放心,两个孩子比我们机灵,定是走出去了。”
阿史那澜攥紧她的手,语气笃定:“只要别回来,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好。”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是伤的兵士拄着长矛,一瘸一拐地冲上城楼,声音里带着惶急:“陛下!城下……城下又列了一队兵,乌仑国的皇帝,亲自来了!”
阿史那澜猛的站起身,不顾伤口上撕裂的疼,扶着箭垛往城下望去。
残破的城楼正门外,一队精锐的骑兵簇拥着当中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穿着亮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乌仑国的皇帝屈术支。
见阿史那澜出现在城头,屈术支勒住马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扬声喊道:“老兄弟!十日了,你的城就快撑不住了吧?不如就此降了朕,朕还能封你个西域侯做,保你妻儿与全城百姓的平安,你瞧如何?”
这道劝降声还没落地,城楼上已炸开了一片,兵士与百姓们纷纷大吼怒骂。
“做梦!”
“狗贼皇帝痴心妄想!”
“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做亡国奴!”
“去他妈的春秋大梦!”
……
城楼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阿史那澜扶着箭垛站直,伤口撕裂的疼让他额角冒冷汗,声音沙哑却依旧掷地有声:“我们月之国虽小,却各个都有骨气!想让我们投降,就算你们乌仑国的刀架在脖子上,我们也只会往前冲,绝不会弯一下腰!”
屈术支闻言,脸色瞬间沉如锅底,咬牙切齿的盯着他:“好!好一个不识擡举!既然你们非要吃罚酒,那也没什麽可说的了!”
他猛的擡手,厉声喝道:“攻!给朕撞开城门!”
话音刚落,一群兵士擡着根裹了铁皮的大木头,飞快冲向城门。
“咚!咚!咚!”
撞击声沉闷的响着,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晃了晃,木屑簌簌簌的往下掉。
阿史那澜握紧手中的剑,骨节泛白,转头对身旁的妻子笑了笑,语气意外的平静:“看来,今日我们真要死在一起了。”
乔婉清也握紧短剑,眼底没有半分惧色,只轻轻的笑了笑:“能和你一起,我不怕。”
“轰隆——”一声巨响,坚持许久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屈术支得意的扬了扬眉,挥手刚喊了声“冲”,身後就传来震天动地的喧闹声。
他周围的军队却没动身,接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他的兵士们纷纷回头,人人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怎麽回事?”屈术支皱了下眉,厉声喝问。
身旁一个大将脸色惨白,颤声回禀:“陛下!後面……後面来了援军!好像是……是中原的兵!”
“中原兵?”
屈术支刚要斥骂一句“胡说八道”,兵群里却忽然炸开了锅。
“是中原大军!”
“那军旗!是中原的镇西将军!”
兵士们立刻乱了阵脚,刚才攻城的气势荡然无存,不少人甚至开始往後退。
屈术支脸色骤变,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惶恐取代。
就在这时,“砰!砰!”几声巨响从後排炸开,火光冲天,後排的几个兵士直接被炸得飞了起来,血肉纷飞。
“啊——!”
兵群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疯了似的大喊:“中原也有火炮!比我们的还厉害!”
“中原的大炮来了!”
“快!快跑啊!”
城头上,阿史那澜刚要提剑冲下去,见城下突然间乱成一团,不由愣住。
身旁一个兵士突然指着远处,兴奋的跳了起来:“陛下您看!是中原军队!漫山遍野都是!中原军队来了!”
阿史那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在乌仑国军队的後方,密密麻麻的兵马正源源不断涌过来,红色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镇西军”三个字越来越清晰。
阿史那澜紧绷了十日的肩膀骤然放松,喉结滚了滚,有些脱力的笑了出来,眼眶却红了:“来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