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如咬牙切齿:“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要得到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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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前些日子查访的一本古籍有了下落,听说有落魄书生自称书者後人,在西桥棚市变卖祖産,她特意起了个早,乘马车前往探看。
西桥棚市靠近西城门,聚集了许多穷苦人家,许多无田可耕的壮丁会在此寻找活计,这里也是云京最大的奴隶买卖市场。
从萤戴好幂篱,放慢脚步,有心在棚市上转了几圈,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她挑了个面相温和的老妪,付给她两枚铜板,向她打听:“阿婆,如今西桥棚市上,为何有这麽多人家卖女儿?”
老妪苦笑道:“价钱好啊,以前六两,现在八两,长得俊的卖价更多。”
从萤又问:“可知买主是谁?”
老妪摆手道:“不知道,不知道。”
从萤在心中细思:青楼妓院买人需到官府登记造册,不会一次买很多,以至于引起市价的变化。
王公贵族的奴仆,多数是家生和互赠,也不会到西桥棚市来买这些不懂规矩的女孩儿。
谁会在最近大量买走年轻女孩儿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从萤听见不远处棚下爆发出一阵哭闹声。
“我不要!我不要跟他走!”
“听话,你弟弟还等着钱治病呢,你也跟着去过好日子!”
从萤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随人群一同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那小女孩她分明认得。
绛霞冠主在玄都观里收养了许多孤女,但她精力财力有限,有时也会挑几个伶俐懂事的姑娘,请膝下空荡丶前来求子的有缘人收养。
面前这女孩儿名叫怜君,从萤曾与她有一面之缘。
眼见怜君的胳膊几乎被拽脱臼,从萤连忙挤过人群:“等等,这姑娘我想买!”
怜君见了她,忽然就不哭了,眼中泪水折着光,满是期许和哀求地望着她。
从萤轻轻朝她点头,转而对其父道:“我见她伶俐,愿出十两银子,买回去做个侍女。”
先前的买主是个人高马大丶满面凶相的壮汉,长着一双吊梢眼,看其衣着,似乎是哪家贵人手下得势的奴仆。吊梢眼一听就不乐意了,伸手要推搡从萤,被从萤灵活躲开。
他骂道:“懂不懂先来後到的规矩,你家相公赶着投胎,叫你出来买人留种吗?”
从萤好声好气与他商量道:“阁下莫气,我实在看这姑娘有眼缘,愿意再出五两银子赔给兄台。”
“我缺你那五两银子?”吊梢眼从棚下拎出一把长刀,往面前一戳,对怜君的养父说道:“我只出六两银子,这崽子今天必须卖给我。”
从萤情知势单力薄,不与他争执,转身就走,爬上马车後对车夫吩咐道:“去永安门,快!”
永安门是离西桥棚市最近的城门,有燕旗卫值守。她手里有谢玄览给的玉佩,或许能请动值卫帮忙,运气好的话,碰上谢三公子本尊也说不定。
马车疾驰过小巷,停在永安门城楼下,从萤呼哧带喘地跑上城楼,果然神仙眷顾,一眼就看见了正与僚属说话的谢玄览。
两人俱是一愣。
只不过从萤怔愣过後是狂喜,谢玄览却像被梗住一般,缓缓蹙起了眉心。
“谢三公子!”
从萤此时顾不得礼节,穿过一衆甲胄森严的侍卫跑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劳你跟我去一趟西桥棚市,我有急事要请你帮忙!”
但她没能拽动谢玄览,谢玄览甩开了她的手。
这是姜从萤第一回这样欣喜地奔向他,主动对他有所求,他本该义不容辞,感到荣幸。可是她与晋王的暗中纠葛,像冰凉的长针扎穿了他的心脏,使他的心稍一为她牵动时,就觉出一阵尖锐的酸滞。
他本想冷静几天,不料她却如此突兀地闯到了面前。
从萤还当他是不方便脱身:“那你借我几个侍卫行吗?我带去壮壮胆。”
谢玄览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某种危险的冰凉,一字一句质问她道:“这种时候,你怎麽不去找晋王呢?”
闻言,从萤霎时愣住,心里倏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