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命妇入宫赴宴,她从不用纨扇这东西,夏天炎热时则更喜清凉风大的蒲扇。此时她拿纨扇遮着,反倒欲盖弥彰,晋王蹙眉问她:“你脸怎麽了?”
“啊,没怎麽……”从萤正心虚,连忙把纨扇放下。
晋王立刻注意到她过于红润的嘴唇。
前世百次流连丶梦里千次回念,他怎会不明白这情态意味着什麽,难怪谢玄览见了他好似见了仇人,他方才在车里究竟做了什麽好事?!
晋王温润的脸色瞬间如覆寒冰,不知是病咳之故,还是因为别的什麽,眼底渐渐泛起猩红。他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就要伸手去碰她,却被谢玄览用纨扇拍开。
谢玄览警告的眼神里火药味儿更浓,语调却仍懒洋洋的,顾忌着从萤的颜面:“飞进来一只臭虫而已,不劳晋王殿下动手,殿下若是嫌恶,可以出去自己走。”
晋王清癯的手指在袖间缓缓拢紧。
半晌,他终于平复了心绪,语气仍有些僵硬:“不必。”
如果说两个人的沉默是旖旎,三个人的沉默简直是刀光剑影。从萤被他二人盯得耳垂热鼻子痒,她悄悄瞥了眼窗外的景色——而这折磨人的路途,才走了刚刚一半。
终于,她从座下拿出两罐棋篓,面前小几亦是棋枰,她瞥瞥这位又看看那位:“不如咱们下棋?”
谢玄览率先夺过一罐棋篓,断绝了从萤和晋王对弈的可能。晋王轻飘飘刮了他一眼,并无动作,仿佛不屑与他过手,从萤见此便说道:“那我与三郎先开一局。”
谢玄览虽不读书,脑子还算好使,棋艺在云京颇有盛名,从萤先前曾托季裁冰高价购得他的棋谱,借他的阴招赢过祖父一局。与他对弈,也是她的想往,只是方才色迷心窍,一时竟把这事忘了。
从萤执黑先行,谢玄览白子随上。
与从萤步步为营的棋风不同,谢玄览的棋风如同刺客,执险刃行窄道,为了杀对方的气,宁可自己的棋子被分断,时不时就要摆一道同归于尽的坎,杀伐气极重。
从萤难得碰上这样的对手,一时竟被绊住了,盘着棋子凝眉思索。
晋王只是扫了棋盘一眼便道:“万年劫,星位撞气可提劫。”
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从萤黛眉轻扬,立时便悟了:“原来如此!”
黑子雀跃地落在了星位。
谢玄览这种下法的劣势便显现出来,一招输,满盘输,从萤找对了方法,追着他杀,很快便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赢下一局。
谢玄览输了。
输给从萤倒没什麽,但从萤转头奉承晋王高明:“殿下竟能一眼看出关窍,棋艺不知比我等高了多少,竟是不世出的弈秋!”
谢玄览听得实在硌耳,冷冷嗤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河边无草多嘴驴。”
晋王并不同他言辞争利,反怡然自得地谦逊道:“我棋艺寻常,只是恰巧对他的伎俩略懂一二,若与阿萤这般沉稳严谨之人对弈,绝无胜算可能。”
从萤略有些心动:“那可否请殿下——”
话未说完,谢玄览突然捂着脑袋“嘶”了一声,长眉蹙在了一处。
晋王瞥一眼便知道他要玩什麽聊斋,偏偏从萤对他当真,关切道:“三郎怎麽了?”
谢玄览:“方才好像把头撞肿了。”
从萤闻言,立刻表情讪讪,心虚道:“很疼吗,可要紧?”
谢玄览大言不惭道:“疼得很,要是能揉一揉就好了。”
从萤:“……”
谢玄览靠在她身上,晋王则眼不见心为净地转头去看窗外,随着马车缓行,他垂在腰间的金铃也叮当轻晃,几乎掩过了那二人的窃窃私语。
“别生气了,他会的解法我也会,我棋艺是你婆母教的,以後让她也教教你……”
晋王心中冷然地想,怎麽就没把他嘴给撞豁了呢。
-----------------------
作者有话说:猫狗大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