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眯着眼看着他,叹了口气:“有妖怪来了。孩子,快逃吧。”
妖怪?
凌清秋来不及多想,握紧剑,向家冲去。巷子里的屋舍空了大半,还有人正背着细软三三两两丶拖家带口的撤离。
凌母还没有离开,她婉拒了陈家的好意,想等等看凌清秋会不会来。
“娘!”凌清秋冲进房门,桌上还放着凌母的包袱,她还没走。听见声音,凌母赶忙迎了出来。
“秋儿,还姑你回来了,快和娘走,有妖怪来了。”
凌清秋有些急切:“妖怪?您听谁说的?”
凌母脸上显露出害怕的神色:“邻里们都这麽说,镇上已经没了几户人家了。快和娘走吧,那仙家咱们不去了,快些。”说着,就要去拉凌清秋。
凌清秋却避开了她的手。他定定地看着母亲,维持着冷静:“娘,我会禀报师门。儿子是修士,我们能对付邪祟。”
凌母急得直拍大腿。她不由分说,背起桌上的包袱,拉着儿子就向外走:“对付什麽呀!你才多大!听娘的,咱们现在就离开。你爹走得早,你要让娘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凌清秋被她拉着走了几步,而後,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凌母错愕地回头看他,似是不解他在做什麽。凌清秋感觉到镇上隐隐的妖气,却还是笑了。
他开口,轻声道:“娘,对不起。”
“……秋儿?秋儿!”
凌清秋头也不回,提着剑回到镇上,迎上了大妖。乌霞剑的光亮愈演愈盛,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对着大妖的头部劈了下去,顷刻间,妖物碎成碎片。幻境破开了。
凌清秋回过头,看见跟过来的母亲,冲过去抱住她。他哽咽了:“娘,我走了。”
凌母还是那身粗布衣服,挽着简单的发髻,眼角带着细细的褶子。她抱住已经比她高出不少的儿子,笑着说:“去吧,秋儿。永远不要为了娘停留。”
凌母的身形渐渐消散,柔和的光点将凌清秋环在中心,像是母亲的怀抱。周遭的景象破碎消失,取代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一个人蓦地出现在凌清秋面前。
凌清秋顿住,背过身去。
来人:?
那人气笑了:“本座好歹也是个上神,一个两个的这麽不待见我?”听声音,是个温和的青年。
凌清秋一百多年没见过亡母了,甚至快要忘记了母亲的样貌,这会儿正调整着情绪。他捂了捂发红的眼眶,转过身冲他作揖:“晚辈见过上神。”
青年摆摆手:“倒是个有礼貌的。不用见礼,本座不讲究这一套。”他挥挥手,变出两把椅子,“坐吧。”
凌清秋依言坐下。
“凌清秋?”
“是。”
“你很聪明,”岑既明笑眯眯地夸赞他,“本座改了你的记忆,又布置了幻境,你单是思考便能瞧出不同,若不是本座插手,恐怕当时你单从乌霞的不同便能破了这幻境。”
凌清秋不卑不亢:“上神谬赞,晚辈倒要感谢上神,让我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母亲。”
岑既明摆摆手,不太在意。神做的久了,他对亲情爱情已经很模糊了。
“本座的幻境向来最为真实,倒是叫人好奇,你是如何发现这是幻境的?”岑既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凌清秋默了一瞬:“我娘从不会让我做逃兵。她只会说,去闯吧,累了就回头瞧瞧她。”
但永远不要为她停留。凌父是为国家战死的,凌母希望他们的儿子能像他的父亲一样,做翺翔的鹰,而不是恋家的燕。
“我入仙途,最初是为了我娘。可立剑心时,我突然明白,我入仙途,本就像我娘期望的那样,是为天下苍生。”凌清秋没什麽表情,却很诚恳。
岑既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或许你听过本座的尊号,东君。我是为天下牺牲,而後飞升的。後来的人们只知东君,却不知岑既明。你说,我为苍生而死,苍生却将我淡忘,值得吗?”
“值得吧。”凌清秋眼神清明,“您这般问我,不正是心中有答案吗?”
岑既明笑歪在椅子上:“你和上次来的那个小子很像,那小子好像是叫什麽,苍禾?”
凌清秋一愣:“是我师尊。”
“怪不得。”岑既明摇摇头,手上光团飞向凌清秋。
“本座一生心血,唯有两本剑谱,一本予你师尊,这本予你。祝君此後,前路通达。”他笑着起身,拂拂衣袖,“走吧,耽误你的时间了,你担心的人也快出来了。小友,有缘再会,替我向你师尊问好。”
送凌清秋离开时,岑既明双手背在身後,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
“对了,记得告诉他们,本座名唤,岑既明。”
凌清秋冲他拱手弯腰:“恭送上神。”
周遭白光渐渐褪去,显出秘境的真实样貌来。凌清秋拢了拢手上的光团,纳入识海。
岑既明的幻境是改自他的记忆,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自弟子大选上,便直接拜了苍禾为师。只入外门是他最初的想法,为了能多陪陪母亲。
在现实中,确有大妖席卷了凌母居住的村镇。那是从凌清秋手上逃脱的妖,为了报复他,杀到了那里。
当时,凌清秋不敌实力大增的妖邪,是苍禾和万无忌赶来,救下了他们母子。也是那日,凌清秋第一次,萌生了变强的想法。
上古丛林迷雾叠嶂,看不清脚下的路。凌清秋从回忆中抽身,掏出玉简瞧了瞧,擡脚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