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的家在沂岭脚下的一处偏僻村落。我们快马加鞭,赶到时已是傍晚。
低矮的茅屋中,弥漫着草药和一丝衰败的气息。李逵的母亲躺在土炕上,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个简陋的木板固定着她受伤的腿,额头上包裹的布条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公孙胜上前,伸出二指搭在李母的腕脉上,闭目凝神感知了片刻,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先生?”李逵紧张地问道。
“令堂头部受创极重,颅内或有淤血,压迫神魂,导致昏迷不醒。加之年事已高,气血衰败……”公孙胜摇了摇头,“寻常药石,恐难回天。”
李逵闻言,脸色瞬间惨白,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道长,”我看向公孙胜,“让我试试吧。”
公孙胜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对李逵道:“让开些,勿要打扰步姑娘。”
李逵连忙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走到炕边,盘膝坐下,将琵琶横于膝上。我没有立刻弹奏,而是先闭上眼,运转《清心咒》,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然後,我回忆着公孙胜演示“道音”时的那种平和丶宁静丶契合天地的意境,努力将这种意念融入我的琴音之中。我不再追求“魂音”的冲击力,而是试图奏出能够滋养丶安抚神魂的旋律。
我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
这一次,我没有弹奏任何激昂或复杂的曲子,只是即兴地丶反复地拨弄着几个极其简单丶空灵的音符。音调低沉丶柔和,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如同母亲温柔的摇篮曲,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摒弃了所有杂念,心中只有一个纯粹的念头——安抚,唤醒。
琴音在狭小的茅屋中缓缓流淌,如同无形的波纹,轻轻荡漾开来。
奇异的是,随着我的弹奏,李母原本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她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有效果!
我心中一动,但不敢有丝毫分神,继续维持着这种空灵安抚的意境。
一曲终了,我缓缓停下手指,额上已见细汗。这种反向运用音律,对精神力的消耗同样巨大。
屋内一片寂静。
李逵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炕上的母亲。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李母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娘!”李逵惊喜交加,扑到炕前。
虽然李母并未立刻醒来,但这细微的反应,无疑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说明我的音律,确实对她的神魂産生了积极的刺激!
公孙胜上前再次探查,片刻後,对李逵道:“令堂神魂稍稳,生机未绝。贫道这里有一粒‘护心丹’,可吊住她一口元气。你再寻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细心调理,或有转机。”
他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药,喂李母服下。
李逵感激涕零,又要下拜,被公孙胜拦住。
“步姑娘损耗不小,需尽快回去调息。”公孙胜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李逵兄弟,你好生照料令堂,若有变故,可再来寻我。”
李逵千恩万谢,将我们送出村口。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共乘一骑。夜色已深,星月无光,只有马蹄声在寂静的山路上回响。
我靠在公孙胜身前,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精神力的透支让我昏昏欲睡。
“今日……做得不错。”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我努力想擡头看清他的表情,却抵不过沉重的眼皮,最终意识沉入了黑暗。只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我下滑的肩膀,让我靠得更稳了些。
黑暗中,仿佛有一丝极淡的丶不同于以往的暖意,悄然浸润了那颗云端之上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