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
山风裹挟着草木的腥气掠过耳畔,云岫望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隅蔚师兄那蕴含着凛冽仙力的一击,本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可许是他身上的旧伤牵扯,又或是此刻早已力竭,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白光竟生生往右偏了整整一个身位!
云岫几乎是凭着本能往旁一避,衣袖擦过粗糙的树干,带起几片簌簌落下的枯叶。她眼睁睁看着身边那棵需两人合抱的千年古柏,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开了个碗口大的洞,木质纤维炸裂开来,带着焦糊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树芯处露出的年轮像是凝固的时光,此刻却断裂得触目惊心。
而使出这一击的隅蔚,更像是一头濒临绝境的困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喉头涌上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滴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晕开狰狞的花。
他扶着身旁的岩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单薄的身影在山风中摇摇欲坠。
“隅蔚师兄!”
云岫顾不上其它了。她快步跑过去,强硬地控制住他还在微微挣扎的手臂。
他的皮肤冰凉,像是刚从寒潭中捞出来一般,触感下的肌肉却在不住地颤抖。
“隅蔚师兄,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
“师兄,你又下山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可隅蔚的眼神,却并未落到实处。他的目光涣散着,像是在盯着空气中某道虚无的影子,全然没有与云岫对视。那双眼曾是温润如玉的,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翳,空洞得让人心头发紧。听见云岫的声音,他的手仍在颤抖,却茫然地伸了出来,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什麽,试探性地向前探着。
云岫没有躲避,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微凉的指尖抚到自己发绳上的花饰纹路。
那是师叔门下的京廿师姐亲手给她绣的,用的是山间特有的七彩丝线,绣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杳熹山特有的忘忧花。
京廿师姐是隅蔚师兄的爱人,两人曾是山门中人人称羡的一对。数年前,师叔带着衆弟子下山济世,说是要去平定山下的一场瘟疫,可这一去便杳无音讯,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传回半点消息,生死未卜。
隅蔚师兄当年得知消息後,不顾师尊的阻拦,执意下山寻人。
三个月後,他却满身伤痕地倒在了山门之外,气息奄奄,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全师门的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耗尽了多株珍贵的灵药,才勉强将他的性命保住。可自那以後,他便一直昏迷不醒,如同植物人一般,躺在静心室中,靠着药物维持着生命。
云岫实在想不明白,他怎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云岫沉静地看着隅蔚,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她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可他的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师兄,你眼睛怎麽了?”
云岫仔细打量着他的眼睛。隅蔚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就在隅蔚的指尖触到那熟悉的花饰纹路後,身上的攻击性竟急速消退了。
他不再挣扎,只是神情仍残留着不可置信,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麽,却又说不出来。他甚至因为这份震惊,往後退了两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隅蔚一再躲开云岫伸过来想扶他的手,避开了她的触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不答反问:
“小由,你……你下过山吗?”
云岫闻言皱起了眉头。她不明白师兄为什麽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
她随手将挂在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那玉佩是用杳熹山深处的暖玉雕琢而成,温润通透,上面刻着山门的图腾。她将玉佩塞进隅蔚的手里,说道:
“不曾。师兄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