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巧在窗边一点,翻身入屋。云岫即刻抽剑去挡,对方甚至未擡手,只是略看了她一眼。
“锵!”
云岫使出的力尽数打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剑直接被弹飞,插在木地板上。
“别费力气了,当心把你师兄吵醒。”玄衣人径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云岫咬牙,却知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怎麽,是想我去请你师兄来坐坐?”
卑鄙无耻!
玄衣人却没想与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目光透过兜帽的缝隙,牢牢锁在云岫脸上,像是在审视什麽。
云岫当然知道,师尊提过,晏嵫也说过。
上古神是传说中创造这片大陆的神祇,可师尊说,上古神早在万年前就消散于天地间,连残魂都未曾留下。
云岫警惕地问:“师尊说,上古神早已消散。你提他做什麽?”
“消散?”玄衣人又笑了。
“他是消散了,但不是自然消散——是为了救你们这些不知感恩的东西,把自己耗干了。”
云岫看对方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便三两步走过去拔了剑,站在玄衣人对面。
他看着眼前的剑锋,甚至往前靠了靠,云岫的剑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斗篷,可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万年前,大陆之下的岩浆翻涌,天崩地裂,凡人丶仙灵,连山里的草木都要被烧尽。是上古神,把自己的神身化作大地,堵住了岩浆的裂口;把自己的神力拆成碎片,散在山川河流里,滋养生灵,让世界不至于彻底毁灭。”
夜风卷着烛火晃了晃,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极了玄衣人此刻翻涌的情绪。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砸在云岫心上:
“最初,世人还知道供奉他,还知道是他给了活路。可後来呢?”
他猛地提高声调:“你们杳熹山的人,靠着他散在灵脉里的神力化形丶修炼,靠着他留下的屏障躲过天灾,却让世人忘了他!”
云岫的瞳孔骤然收缩,心口那熟悉的钝痛又涌了上来。
她想起师尊说过,杳熹山的灵脉与别处都不同。灵力格外充沛,连草木都能轻易化形……
“你胡说!师兄师姐也下山帮助世人,我们从未……”
“帮助世人?”玄衣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你们拿什麽帮助世人?拿上古神的神力!你们治病救人,用的是他滋养的草药;你们设下结界,用的是他残留的神泽。可世人呢?他们记着的是‘杳熹山仙人’,是你们的慈悲,谁还会记得那个愚蠢得入土的上古神?”
他站起身,往前又踏了一步,剑尖已经抵住他的斗篷,可他依旧不在意,反而微微俯身,凑近云岫,:
“你以为你能化形是因为什麽?是因为你恰好生在杳熹山?是因为你运气好?”
云岫被他不知用什麽法术控制住,竟是一点也动不了。
“错了。你是靠着他散在灵脉里的最後一点神元才化形的——你本身,就是他神力的一部分。可你呢?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云岫剧烈挣扎起来,平尽全力才挣脱开那看不见的束缚。
她猛地失去平衡,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桌角,疼得她眉头紧皱。
她忽然想起想起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
玄衣人擡手,指尖凝聚起一缕冷白色的光芒。
云岫体内有什麽力量受到感应似的,忽然动了动。她意识到什麽,呼吸骤然紧促。
“这是你体内的神力。现在相信了吗?”
玄衣人直起身,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疏离。
“享受着他的馈赠,窃取着他的荣光,却让他被彻底遗忘。你们不过是一群寄生在他神力上的蝼蚁,却妄想着被当作‘仙人’供奉,可笑,可悲!”
“师尊说过,杳熹山人下山时都会说是上古神的指引……”
“指引?”玄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句轻飘飘的‘指引’,就能抵消你们占有的一切?就能让世人记起他?你去问问前殿那些拜‘杳熹仙庙’的人,他们知道上古神是谁吗?他们只知道求你们这些‘仙人’,连他的神像都没有!”
玄衣人看着云岫的反应,语气却更冷:
“我守了他万馀年,看着他的神力被你们消耗,看着他的名字被世人遗忘。你们杳熹山,不过是一群偷了东西还心安理得的蝼蚁,凭什麽活在这世上?凭什麽挡着我让他复苏的路?”
云岫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她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烛火“噼啪”一声,燃尽了灯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着玄衣人玄色的斗篷,像一团化不开的墨。他看着僵在原地的云岫,语气又沉了些: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无冤无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