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土
风裹着杳熹山特有的松针气息,钻进衣领时带着微凉的痒意。
云岫的意识像是从深海里慢慢浮上来,最先感知到的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耳边呼啸的气流声,比在竹林溪边听惯的风声更急,更沉。
她睫毛颤了颤,眼前的模糊渐渐褪去。入目是晏嵫线条紧绷的下颌,墨色劲装的领口被风吹得翻起,露出颈侧一道未愈的浅疤,是之前被止桓神力所伤的痕迹。
他的手臂牢牢圈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带着熟悉的丶属于他的冷意。
“醒了?”晏嵫的声音响起,比风还轻。他低头时,额前的碎发扫过云岫的额头,带着点微湿的凉意。
“快到杳熹山了。”
云岫的脑子还在发懵,身体却先于意识行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晏嵫抱着,在离地面极高的空中飞行。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绿色的林带像绸带般缠绕在山腰间,远处的云海泛着淡金色的光,是晨光刚爬过天际的模样。
可这份“安稳”却像根细刺,瞬间扎醒了她混沌的意识。
梧奕消散前的笑容丶山道上那缕渐渐淡去的梧桐清香,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炸开。
她猛地擡手,掌心凝聚起一缕冷白色的神力,狠狠抵在晏嵫的胸口。
“放开我。”
晏嵫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手臂的力道松了一瞬,云岫趁机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身体像片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的山林急速坠落。
风瞬间灌满了衣袖,带着刺骨的凉意,刮得脸颊生疼。
云岫定定地看着上方紧追而来的人。
开什麽玩笑,她是灵雀,难道还会摔死吗?天空是她的家。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地面的林木从模糊的绿团,渐渐变得清晰,能看清松针的纹路,能看到林间跳跃的野兔,甚至能闻到泥土混着晨露的腥气。直到风里渐行渐近地传来盈堂焦急的呼喊,云岫才猛地回力。
神力顺着手臂蔓延,像给翅膀镀上了一层薄光,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身体开始在气流里轻轻晃动,像被风托住的羽毛。
她试着调整姿势,脚尖往下压,竟真的让身体又稳了几分。
风从指缝间穿过,带着熟悉的自由感,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小由!”
盈堂的声音越来越近,淡绿色的仙力像道流星,从斜前方的云层里冲出来。
盈堂的脸色并不好,月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周身的仙力波动不稳,显然是强行催动飞行术,已经到了极限。
她本就不善飞行,之前在洞xue外短距离移动还能勉强支撑,此刻从高空追来,对她而言已是极大的消耗。
云岫让身体朝着盈堂的方向飘去。盈堂伸出手,指尖的仙力轻轻缠住她的手腕,可刚一碰到,就因为力气不支,两人的身体都往下坠了半尺。
“小由……”
盈堂咬着牙,淡绿色的仙力在周身凝聚成一层薄薄的光盾,试图稳住身形。
“我……我带你回去。”
云岫没说话,只是默默伸出手,从身後轻轻抱住了盈堂。她将自己的神力缓缓渡过去,顺着盈堂的灵脉往下淌,帮她稳住紊乱的仙力。感受到怀里人的身体不再那麽颤抖,云岫才轻声说:
“师姐,别慌,我帮你。你没力气飞了,我们先落地吧。”
神力与淡绿色的仙力交织在一起,像两道缠绕的溪流,在两人周身形成一道柔和的光茧。下坠的速度彻底慢了下来,身体顺着气流缓缓滑翔,最终稳稳落在一片铺满松针的林间空地上。
盈堂刚落地就踉跄了两步,扶着旁边的松树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云岫松开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她刚伸手想帮她梳理仙力,却瞥见不远处的山道上,晏嵫正站在那里。
他的墨色劲装沾了些松针,断水剑斜挎在身後,脸上没什麽表情。
既没有追问她为什麽突然推开他,也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静静站在松影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像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情绪。
云岫的指尖顿了顿。
晏嵫骗了她——她很清楚这一点。无论是关于上一世灭世的细节,还是关于她体内神元的真相,甚至是梧奕的牺牲,他都藏了些什麽。可此刻,看着眼前疲惫的盈堂,看着远处沉默的晏嵫,她却无心追究。
尚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师姐,我想去看看山下人间。”
盈堂刚平复下来的呼吸猛地一滞,擡头看向:
“人间?现在?止桓还在後面……我们得先回杳熹山,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