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
双日悬在撕裂的天穹上。
两人仍是在记忆中。只是这里不同,晏嵫带着云岫,找了个高处的位置,给云岫把捆仙索解开了。
他似乎没什麽力气解释,也没有力气站着,随意坐在悬崖边上。
云岫一路看过来,居然不知该说些什麽。倒是晏嵫,十分平和地劝她:
“你受了伤,坐下来歇歇吧。至少现在,我们先不要打。”
云岫也坐了下来。
第一句话,她就问:“我们的同门……杳熹山的弟子,真的都是你杀的?”
晏嵫心沉了瞬,呼吸都几乎停止,艰难地回答:“是我的错。”
哪怕是被残魂控制不得回头丶被蛊惑不得自由,哪怕他如今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一切都是他做的。他无法辩解,无法开脱。
云岫什麽也没说。
记忆中的晏嵫落在阵前最靠前的位置,一眼就看见那道钉在结界前的单薄身影。
对方的衣服早被血与火浸成暗红,挂在她爬满深可见骨伤口的肩背上。
最致命的那道伤从腰腹贯穿,血珠顺着破碎的衣摆往下滴,落在地上瞬间被罡风卷成细雾。
她手里握着的无心剑,剑身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剑柄深深嵌进她血肉模糊的掌心,血顺着剑脊蜿蜒,在剑刃上凝了层暗痂。
结界在她身後明灭不定,像颗快停跳的心脏。晏嵫能清晰感知到,那层结界里裹着的丶属于上古神的暴戾神力,正每一刻都在冲撞,每一次冲撞都让云岫的身体颤一下,脊骨仿佛要在下一秒寸断。
他听见师尊的怒吼在罡风中炸开,带着雷霆般的震怒。
身後的师门阵列里传来灵力汇聚的嗡鸣,那些曾喊着“小由”“小师妹”的声音,沉甸甸压在“云岫”的脊梁上。
“晏嵫”攥紧了袖中的锁仙链——那是他特意寻来的禁锢术器。
他终究是先动了。身影掠出阵列时,耳边还响着盈堂急促的“师兄!”,可他没停。
锁仙链如灵蛇般窜出,精准缠上她的肩胛,冰冷的符文瞬间撕裂她残破的护身罡气,刺穿皮肉时,“晏嵫”清晰感觉到链身传来的震颤,是她身体的剧痛在共振。
“跟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锁链猛地收紧,禁锢之力顺着链身涌入,想封住她体内翻腾的神力,将她从结界前拽开。
可下一秒,“云岫”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血珠溅在无心剑上,也溅在他垂落的袖摆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晏嵫”的动作顿了顿,却见她非但没退,反而往结界方向又挪了半寸。她在借着锁链的拉力,稳住快站不住的身体。
轰隆一声,巨响炸开。上古神的神力终于撞破结界一角,黑雾翻涌着涌出,凝成一只巨大的赤红竖瞳,冷得像冰的目光先落在云岫身上,再扫向师门阵列,带着贪婪的光。
双日悬在撕裂的天穹上,血雨的腥气隔着记忆的屏障,仍隐约飘进鼻腔。
悬崖边的风很轻,吹得云岫鬓角的碎发微微晃动,她偏头看向身侧的晏嵫——他单手撑在身後的青石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石缝里的枯草,目光落在记忆画面中那道暗红的身影上,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其实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
“晏嵫”还僵在原地,锁链从他掌心滑落的瞬间,“云岫”已经转过身。
云岫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看见记忆里的自己嘴唇动了动,喉间溢出的血沫沾在唇角,明明看不清口型,却莫名懂了——那是在说“别过来”。
她偏头看向晏嵫,声音很轻:“你当时……没看懂?”
晏嵫指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却什麽也没说出来。
两人面前突然炸开沙哑的嘶吼:“无心——碎!”
“哐当”一声,云岫下意识擡手,像是想抓住什麽,指尖却只碰到一片虚空。
她看着记忆里的无心剑在“云岫”掌心寸寸断裂,晶莹的碎片倒卷着撞向心口,光屑溅在“晏嵫”的衣袖上,像撒了把碎冰。晏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喃喃似的:
“本命剑……碎剑就是碎灵脉,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
画面里,有人惊喊着“她要自爆”,可没谁能拦得住。
云岫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没有伤口。她忽然想起在洞xue里晏嵫帮她梳理神力时,指尖避开的那处灵脉裂痕,原来早在万年前,就已经碎过一次。
“云岫”的琉璃心爆发出强光,刺入凶神的核心,在亿万点星尘中寸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