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释然一笑。
离她开学没剩下几天了,方棠没跟任何人商量,私下找到了辅导员,申请休学半年。
宿舍几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开学了,在黎宁的组织下几人给她打了电话。
没想到电话接通以後又哭又闹,场面差点控制不住,反要方棠安慰她们。
“我妈妈身体不好,我不放心。”她故作轻松道:“再说了,我又不留级,到时候回去还跟你们住一个宿舍的。”
其他几人这才满意。
方继红知道她休学的时候也没说什麽,方继红这段日子精神越来越差,瘦得人在衣服里晃荡。
梦游,吃不下饭,记性也开始减退。
方棠为了防止她发生意外,天天陪着她熬,眼袋都熬出来了。
“妈,你有白头发了。”
这天晚饭後方继红非要刷碗,方棠劝不住只能由着她去做,自己则收拾起厨房其他东西。
方棠快她一步收拾完,站在水槽边上瞧方继红忙活,就是这一瞧,瞧见了她鬓边白发的踪迹。
“是吗?”方继红听她这麽说,手上动作一点没停,歪了下头,示意方棠帮她拔掉。
方棠凑近看了看,又退回原先的位置上:“太短了,不好拔,干脆我在屈臣氏买盒染发剂,一会儿我帮你把头发染了吧?”
“也行。”方继红全然不关心,继续刷碗。
方棠退回到客厅,拿出手机下单,强忍着泪水,手指颤抖到不小心加购了7盒染发剂。
前後算起来不过一个月,方继红的发根几乎全白了。
外面在下着大雨,屋里的小雨也淅淅沥沥不停。
落到手机屏幕上的圆润水滴逐渐洇开,像小小的湖泊,倒映出她的脸。
方棠吸了吸鼻子,扯了张纸擦干屏幕,又擡手抹去脸上的泪。
她不能再倒下了。
转眼到了十月底,广城的潮热一点没减,除去待在空调间,哪里都热得人头晕眼花。
方棠的体重也达到了青春期以来的最低值,87斤。
她从衣柜里取出初中校服,恶作剧似的穿在身上,没想到真能让她穿上。
方棠站在镜子前扭来扭去,拍了好几张忸怩作态的照片。
下意识打开微信想要发送出去,却瞧不见置顶那个熟悉的白色头像。
对啊,她们俩分手了,还是她提出的。
安静了没多久的广城迎来了一场台风。
广城发布了停课停工的通知後,方棠带着方继红去超市采购了不少物资。
最要命的是方继红的安眠药马上要吃完了,可医院人满为患,走廊里都没有下脚处,眼看天要黑,雨大得伞都挡不住,方棠只能带她打道回府。
回家後,窗户全部用胶带粘上“米”字,贴胶带的过程中,方棠惊讶发现隔壁楼有一户居然在窗户上贴了个“发”。
真有意思。
手机已经捏在手里,方棠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
糟糕,又忘了。
开心的时候总会忘掉她们俩分手的事实,像一脚踩空,骤然来袭的失重感让她几乎站不稳。
失去是後知後觉的。
无人回复的消息,发不出去的照片,餐桌空出来的椅子,厨房许久没人用过的砂锅。
短暂出现的伤口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只有自己知道,它在长久的痛着。
每当想起,就是重新剥开它,逼迫它露出实则早已腐烂的内里。
白天东奔西跑采购物资,晚上上蹿下跳贴胶带。
太累了。
方继红今天晚上没吃安眠药,为防止出意外,方棠跟她一起睡。
想想上一次母女俩睡在一起,还是她上小学的事情。
方棠睡觉前再三告诫自己别睡太死,但从後脑勺挨着枕头那一刻,一切由不得她。
屋外狂风呼啸,好似要将万事万物连根拔起卷到天上,雨点砸在高层的玻璃上,听得人心惊肉跳。
但方棠睡得很沉,在这近乎末世一般的氛围里,她寻找到了最近难得的安稳。
直到手掌触碰到身旁冰冷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