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唯独不可以是他,怎麽偏……
“我喜欢的人是……”
空气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只剩下砰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脏,跳这麽激烈要怎样?
後背莫名焦灼,宿柳回头,身後没有任何人。
奇怪,她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不,不是有人,而是仿佛数以万计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睁开,同时望向她丶锁定了她。
挠了挠後脖梗,宿柳擡头,唇瓣一张一合,缓慢吐出一个姓名。
就在刚刚,和恩佐你来我往交手的过程中,她无意间转头,正好对上依靠在墙边的加西亚的目光。
恩佐不是不愿意分手,觉得她只是在说气话吗?
那她就告诉他,为什麽她铁了心要分手。
只是变心还不算,如果说,他伤害了她喜欢的人呢?
这个理由足够有说服力了吧?足以让恩佐哑火了吧?
自以为找到了绝佳借口的宿柳暗中夸赞自己足智多谋,眸光凝在加西亚茫然无措丶凄惨怯懦的脸上。
她张开嘴,刚要说出加西亚的名字,眼前忽然闪过一双素色的鞋,再看过去时,视野中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就被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遮得严严实实。
嗯?视线顺着那令人赏心悦目的长腿上移,滑过宽松上衣下紧窄的腰线——不怪她注意力跑偏,这衣服太薄了,她看过去就能看到线条啊!最终,宿柳的视线定格一双剔透的浅色眸子前。
她和平述对视了。
宿柳清晰地看到平述轻轻摇了摇头,抿唇擡眸看着她,温和的眸光里似乎闪烁着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没说。
清隽的身影把加西亚完全挡住,鬼使神差地,在那个名字即将吐口而出前,她换了口型,缓慢又坚定地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平述。”她说,“我喜欢的人是平述。”
走廊顶部不稳定的灯光猛烈闪烁了几下,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电闪雷鸣,只是没有声音,却弥漫出飓风降临般的可怖气压。
那灯泡是年久失修了吗?剧烈的闪光似乎是它的回光返照,转瞬间便归于长久的死寂。
黑暗的走廊中,有什麽巨大而恐怖的在阴影酝酿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声也归于寂静,令人窒息的氛围下,唯有宿柳一个人安然自若。
不是她太粗神经——早在她的目光停留在加西亚和平述所在的角落时候,沉重的精神力压迫就遍布整条走廊。
各色各样的精神力彼此攻击着抢占地盘,精神力的主人释放出力场试图逼退其馀人。他们不动声色地厮杀,巨大的扭曲影子在身後张牙舞爪,人的外壳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的体面也抛之不顾,嫁祸丶偷袭,各种阴险的手段都使上了,唯独偏偏避开了宿柳所在的位置。
像是被宿柳圈养的狰狞怪物,彼此你争我抢暗中使绊子,却在面对主人时乖乖地收起獠牙,唯恐伤到主人分毫。
唯恐暴露出自己的怪物本能被主人弃养。
是加西亚?这个贱人最会勾引人,贫民窟学来的下贱做派,胆敢弄脏她的眼睛吗?
是平述?这个假圣父最会拉拢人心,不过僞人一个,说着苦修清修,竟敢破戒去招惹她吗?
祂们争吵着丶咒骂着,宿柳看不到的角落里,呓语四起,如无数虫鸣,又像宇宙深处传来的古神呢喃,絮絮如雾,模糊不清,只要妄图聆听丶解读,便会让人陷入彻底的癫狂。
“……宝贝,你在开什麽玩笑。”
顿了顿,恩佐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圈红透,唇上的血色却尽数褪去,在那头灿烂的金发下显得更加苍白丶虚弱。
“别骗我了宝贝,我们不闹了好吗?”他朝着宿柳伸出手,微笑着像是什麽都没有发生,可是微微颤抖的手掌却暴露了一切。
他最初以为她会说出加西亚的名字。他并不担心,因为很显然,加西亚或许长了张讨她喜欢的脸丶能僞装成让她放松的性格,可这麽久接触下来,她不可能不清楚加西亚骨子里贪生怕死丶趋炎附势的本质。
这种墙头草一般的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可是……可是……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平述”这两个字。
为什麽是平述呢?怎麽偏偏是平述呢?
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平述。
恩佐的心情恰恰也是黑暗中偷听的所有人的心情。他们的想法出奇一致——为什麽偏偏是平述?
除了平述以外的任何一个名字,都可以用借口丶玩笑丶气话丶肤浅的好感来解释,唯独平述。
即便并没有和她时刻相处,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始终在注视着她丶感知着她。所以知道她最初有多依赖平述,所以知道她曾经多麽亲近平述,所以目睹过她为平述的原理而郁郁寡欢,所以察觉到她多次投向平述又黯然收回的视线……
怎麽就丶偏偏是丶平述呢?
宿柳看不到的世界中,剧烈的杀意尽数涌向那个站得端正的青年,各色颜色混杂着,斑驳到近乎灰黑色的尖锐精神力如触手般抽来,不露声色地污染平述。
但在宿柳看来,他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丶看起来圣洁到高不可攀,却又莫名令她感到亲切的平述。
“我没跟你开玩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平述投去一个道歉的眼神,对不起了平述,我好像被鬼附身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想说加西亚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变成了你的名字。
对不起平述,我没想拉你下水的,等解决了恩佐我一定诚挚上门道歉!心中疯狂作揖,宿柳收回目光,瞪着恩佐,“我就是很喜欢平述,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