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名府淮水巷深处,一块不起眼的匾额悄然挂在了门楣之上。
深色大门仅仅三人展宽的样子,与一旁其他宅邸朱红大门截然不同。
江南晨双手环抱,擡首静静望着那写的板正的“江府”二字,眼眸中划过一抹痛楚。
双生先生静静伫立在他的身後,出手挥退了刚刚完工的小厮。
这处宅子是前不久刚刚置办的,祝平安等人便是落脚在了此处,只是久久未挂匾额。
双生先生一直不明白,江南晨为何固执的要自己来挂。
可惜,没人给他答案。
他侧身瞧了瞧,惊讶的望见江南晨的眼眸满含泪珠,眼尾发红。
双生先生蓦然意识到,这大约又是一个故事了。
“小平安醒了吗?”江南晨擡手,悄然抹去眼角湿润,神情自若。
他垂眸,指尖上的湿意很快便被风吹干,仿若未曾有过。
双生先生揖礼,温声道:“赵大夫一直守着祝小娘子,此刻还未醒来。”
江南晨转眼便换了一抹姿态,刚刚的深沉样子只一瞬便不再。
他仰了仰头,神情慵懒,“让那几个大夫再瞧瞧。”
双生先生应声,正要擡步离去,忽地又被叫住。
江南晨微微挑眉,眯眼笑着,“我记得你家在乐仁府,可有兴趣搬来广平府?”
他走近些,笑得肆意,“你的画很好,可惜只在乐仁府小有名气,你若愿意,我能让整个大昭都知道你。”
双生先生的心猛地一跳,抑制不住的诧异从脚底蹿到心头。
他不解,出声询问,“公子,我只是四方斋的一位画师罢了。”何以能够有此造化?
江南晨不以为意,垂眸浅笑道:“你帮小平安找到了阿爹阿娘,合该承她的情,只她一位小女娘,怕是无法满足你什麽,因而我这个做兄长的总该有所表示。”
他笑了笑,擡手拍了拍眼前这文弱书生的肩膀,“我这人一向爱把话说的清楚,你若愿意,我能让你名利双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亏待你,只是名无利有,毕竟乐仁府与广平府比起来,我更喜欢捧一捧广平府的大家。”
双生先生面无激动之情,他攥紧了拳头,几乎一瞬,便做好了选择。
他躬身揖礼,恭敬说道:“在下李臣年,拜见公子。”
“李臣年,好名字。”江南晨满意的笑了,“这般好名字,该让身边的人都知晓才是。”
“诺。”李臣年明白,从即刻起,双生这个化名会流芳百世,而李臣年,也将为世人知晓。
落日西斜,暖风轻拂。
江府的厨房早已忙碌许久,小厮挑着担子将从外面酒楼买来的饭菜一一拿出,并着厨娘自己做的几道菜一并摆了盘子,才端着拿到饭厅。
甘草捧着一碗白粥坐在床榻的边上,轻轻舀起一勺放置嘴边吹了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才刚醒来,总得先吃些东西,我熬了好几个时辰呢。”
祝平安心急如焚的四处张望着,她拧着眉急声道:“可是!”
“没有可是!”甘草打断了她的话,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瞧不出什麽神色的赵听淮,轻轻舔了舔嘴唇,“赵大夫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还想让赵大夫背你过去,想都别想!”
祝平安噤了声,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见甘草这麽干脆的声音,她嗫嚅着扯了扯甘草的衣袖,“我就想去看看我阿爹阿娘。”
甘草心头一软,嘴上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知你心急,只是你几日回来後什麽都没吃,祝娘子与祝郎君眼下还在歇息,你去了,三人免不了抱头痛哭。”她苦口婆心地说着,“总不能再晕了吧,所以啊,吃饱才有力气哭。”
“那怎麽就会哭?万一笑呢?”赵听淮歪头一笑,语气里尽是揶揄。
未待祝平安呛声,甘草先出了声,“赵大夫!”她拖着长音,一脸你在火上浇油的模样,“你不妨去寻寻江公子,他刚刚还在问平安有没有醒来。”
祝平安抿着唇,两眼茫然,她将身前的几缕秀发拢到身後,眉眼间藏不住的郁色,“那我喝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找阿爹阿娘了?”
甘草泄了气,似是妥协的将勺子递至她的嘴边,“他们还未醒来,你不用那麽急的。”
——
暮色渐深,院墙内最後一缕残阳隐去,廊庑下的铜铃在晚风中轻颤,清脆的响声悠远而绵长。
屋内红烛摇曳,案上香烟袅袅。
祝平安坐在一木凳上,双手紧紧握着祝娘子的手,希冀地望着她。
饭厅的菜肴早已凉透,却无一人动筷。
赵听淮掩唇打着哈欠,面露疲惫。
“祝郎君喝了些安神的汤药,此刻还未醒来。”李臣年坐在末位,缓缓而道:“公子可还要继续等下去?”
江南晨叹了口气,摇晃着扇子说道:“听淮,你先吃些,便去睡吧,小平安那里我去盯着。”
“一起去吧。”赵听淮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道:“臣年兄,动筷吧。”
李臣年一怔,擡首望向江南晨,“公子?”
“吃吧。”江南晨微微颔首。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静寂的饭堂只馀碗筷相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