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天幕澄澈似明玉。
陆憬今日换了一身齐紫织金麒麟暗纹锦袍,袖口处以金丝银线勾勒出祥云纹样。一身装扮少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天潢贵胄的气度浑若天成。
“殿下,宾客们都到了。甄世子与顾大人他们也都到了。”
“好。”陆憬选了母后提前为他冠礼准备的玉冠,收拾妥当,“走罢。”
孙敬含笑跟上,殿下这一身衣裳正合庆功的隆重气氛。
昭王府的规制直逼东宫,陆憬到花苑前,苑中已经极为热闹。明月如镜,适逢月中,明德帝今夜在凤仪宫中用晚膳。
太子亦来中宫请安。自从诚钰出征,母后膝下难免孤独。父皇命他闲暇时多来宫中走动,宽慰母后。
河北送回的最新军报陆恒已如数阅看过,昭王大军连战连捷,叛军势力不断被打压,徐朗渐成困兽之斗。
朝中振奋,民间对昭王赞颂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陆恒搅动汤羹,虽是精心预备的晚膳,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前线捷音有如雪花般传回,于公,他为大晋太子,大晋将士在河北战场高歌猛进,他应当欢欣。
但于私……怕是历朝历代的储君,都会比他更不愿拥有这样一位五弟。
陆恒抬眸,有意望向主位上的帝王。他心绪复杂,不知父皇对战无不胜的昭王又能作何感想。
席间气氛稍显沉闷,姚皇后的目光落于父子二人间,看破不愿说破。
随捷报一同传回京的还有祈安与诚钰的家书。姚皇后记挂着远在战场的孩子:“也不知诚钰的身子好全了没有。”
河北的气候与京师不同,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暑热散去之际诚钰病了一场。
军中有军医,山高路远,宫廷也不便再派御医过去。
陆恒心知肚明,倘若是祈安受伤,那么无论路途遥遥,父皇即刻便要遣御医随行;而诚钰在战场上未建寸功,若还因此惹得劳师动众,只怕淮王殿下在朝野的名声更加不显。
陆恒叹了口气,这个弟弟委实太不争气了些。
他道:“母后且安心,六弟在信中提及,他身体已无大碍。”
他目力极佳,下意识去寻一抹熟悉身影,很快找到了中间位置,与二三好友言笑晏晏的顾元乐。
陆憬:“……”
如有所感般,顾宁熙抬眸,越过人群,正正见到晴空下分外醒目的昭王殿下。
她眸中蓄起笑意,二人相望间,陆憬唇畔不知不觉又漾起了浅笑。
尚未等他多沉浸几息,侍从已然唱和:“昭王殿下到!”
满苑宾客纷纷整衣起身见礼,顾宁熙的身影隐于人群中。
“恭迎昭王殿下,殿下千岁康宁。”
陆憬落了座,吩咐众人不必拘礼。
得了昭王殿下首肯,孙敬传话,揽胜台上好戏开锣。
顾宁熙的位置靠近中央,视野极佳,能将揽胜台上的戏曲全貌尽收于眼底。
乐声悠扬起伏,戏幕缓缓拉开。今日上台演出的戏班皆出自宫中,戏剧之精彩无须多言。
难得有如此放松时,剧情引人入胜,顾宁熙看得目不转睛,有时连手中的果脯都忘了吃。瞧她格外喜欢那一碟如意糕,陆憬吩咐人又给她备了一碟。
一出戏唱罢,看客们皆意犹未尽。
陆憬倒没瞧出什么连贯剧情,孙敬对照着戏单子,下一出戏正是殿下指名点的题材。伴着戏曲开锣,陆憬好整以暇,接着去望顾宁熙。
一出《半生缘》,戏曲开头是一名清丽女郎对镜描妆。她卸下金钗,擦去花钿,束上墨发,换上锦袍。原本是娇美的女郎,从屏风后走出时摇身一变成了位极其俊俏的郎君。
顾宁熙吃如意糕的手一顿,混不知身旁正有看戏的人觉得有趣。
出场的那位女郎便是戏中主人公,名唤作丽娘,化名君玉。她的扮相极好,接着一段唱词道出了她此行的目的:乘车入京,参与科举。
戏台上的丽娘挑灯苦读,戏台下的顾宁熙指尖微蜷,不免坐立难安起来。
她放下糕点,左顾右盼,无意中对上昭王殿下的目光时,陆憬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顾宁熙心虚之中未发觉,昭王殿下垂眸掩了笑意。
台上好戏接着上演,顾宁熙低了头,只默念这出戏能早些演完。当听到宣召官传旨,丽娘高中探花时,她方忍不住抬首。
虽是戏中人,但当丽娘着一身大红锦袍骑马游街时,仍是让人忍不住为她欢喜。
戏台上月升日落,清静的小院中,已被点为翰林院官员的丽娘对月独白,方让人知晓她甘冒欺君之罪、女扮男装科考的情由。
原是丽娘与自己的表兄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二人正要议亲之时,表兄为奸人所陷害,含冤入狱,被押解至京城。
昭王殿下的笑意倏尔顿住。
丽娘为救表兄,毅然扮了男装留书出走,赴京为表兄伸冤。高中探花入朝是她收集证据的第一步。
丽娘的聪慧、大胆,步步化险为夷,令看客们赞赏不已;她和表兄的情深意重、情比金坚,更让人所动容。尤其丽娘在狱中与表兄重逢的那一幕,直看得人潸然泪下,叫人不知不觉间沉浸其中。
为表兄伸冤、在朝为官时,丽娘还结识了一位京中权贵。对方无意间识破了丽娘的女儿身,他本就对丽娘一见倾心,如此更动了娶丽娘为王妃的心思。
但丽娘心中只有表兄一人,丝毫不为富贵所动,直言拒绝。
权贵欲横刀夺爱,囚丽娘于王府,但最终还是为丽娘和表兄的情意所感动,选择放手。他还在圣上面前,为丽娘的欺君之罪求情。最后丽娘成功找齐了证据,在金殿上伸冤救出表兄,二人顺利回乡完婚,权贵一路派人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