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讥诮,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天色阴沉沉的,不见日光倒也凉爽些。
车驾自宫禁返回昭王府,孙敬禀道:“殿下,顾大人他们都在校场中。”
原本想着要少见那人,但陆憬转念一想,他单是去看弓箭罢了,有何要避忌的。
今日无风,确实适合演练弓矢。
校场中很是热闹,新换了一排箭靶。
陆憬到时,正逢一支箭羽凌空射出,穿过四十步的距离,没入了红心边缘。
他顺着箭来时的方向望去,此箭是出自元乐之手。
顾宁熙收起手中的一把短弩,先前是她不懂变通,昭王殿下只说要将箭羽射入红心,但不曾说她一定要用长弓。
她也是前些日子听甄世子他们说起改制弓弩一事,这才想到此处。
“见过殿下。”
“殿下万福。”一连串的变故,总还有几年的应对时间。
从醒来后知道昭王殿下对始利可汗动手,顾宁熙好奇他是否也感受了些什么。
只是不宜直接问出口,顾宁熙在来昭王府之前已经想了好几套话术。
她预备绕两圈再问,先试探说起那日席上的比武见闻。
陆憬却是不拘听什么的,二人独处,他含笑听他开口,巴不得他能多说一些。
顾宁熙有条有理地叙着,昭王殿下时不时接上两句话。等绕到第五圈谈席上的座次安排时,顾宁熙也想不明白,怎么自己原本准备迂回的小圈,一圈圈越来越广。
昭王殿下神色不见丝毫不耐,大约是在王府养伤,他太清闲了罢。
等说到昨日始利可汗的寻衅时,孙敬在外通禀道:“殿下,武安侯他们到了。”
顾宁熙想人多也有趣些,陆憬却顿了顿:“让他们进来罢。”
“是,殿下。”
正殿中新沏了茶,甄源与谢谦依次坐下。
接上前时的话题,顾宁熙道:“我昨天睡了半日,场上到底是何情形?”
谢谦是看了全程的,闻言乐意再讲一遍:“顾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始利可汗最初挑衅的是淮王殿下。他在谈判桌上吃了暗亏,便想从别处找回些场子。不过淮王殿下没有接他的话。”
顾宁熙能理解,与突厥人比试,若是输了丢的是整个大晋的颜面。
始利可汗步步紧逼,言语锋利。正巧昭王殿下到场,方解大晋皇室之围。
谢谦道:“殿下与始利可汗比的是骑射。一千步之外的高台上挂一只红灯笼,纵马去取,谁先射下红灯笼握在手中便是胜者。”
这样的规则有趣,突厥人一向自傲于骑术,也不算大晋欺负了他们。
“原本殿下当先射下了灯笼,不过始利那家伙见落于人后,竟然直接动手。”
昭王殿下擅骑射不假,但并不代表殿下短于近战。
始利想要先发制人,昭王殿下更不会与他客气。
顾宁熙有意道:“我听说始利可汗伤势不轻,殿下没有留手?”
“何止没有留手!”场中景象历历在目,谢谦道,“我和甄兄昨日看着,都在怀疑始利是不是昭王殿下前世的仇敌。”
甄源也颔首,从未见过殿下如此不留余地。
几人在旁寻了位置坐下,谢谦好奇地借了顾宁熙手中的短弩打量:“这倒有些意思。”
顾宁熙点头,相较于木弓,弩的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使用者无需太高超的技巧,便能轻松上阵。她的这把短弩还是特意改造过的,虽然冲击力不足,但大大提升了准头。只要粗通箭术,四五十步命中靶心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若要对阵突厥,这把短弩便远远不够。
顾宁熙的目光看向昭王殿下,无需她开口,陆憬也明白对面人想离开王府的意思。
尽管是随口许下的赌约,但昭王殿下还没有将之抛诸脑后。
甄源仔细翻看着弓弩,笑道:“这把短弩精巧,不知顾大人是从何得来?”
顾宁熙道:“是我外祖家的表兄专门替我做的,坊间恐怕不易寻。”
表兄素好兵刃,家中藏有数把弩箭。她本想去借一副,不过表兄听了她的用途,花了几日的功夫,专门为她做了一把新弩,正适合她,日后也可用来防身。
若是仔细听,不难品出顾宁熙话语中对孟家表兄的骄傲信赖之情。
陆憬默然片刻,是了,他这段时日被他牵动了太多心神。
此时此刻箭入靶心,应当就是天意吧。
自他回京以来,他们走得委实太近了些。
或许分开一阵,对彼此都好。
风和日暄,近段日子朝中官员调度频频。
工部内目前知道顾宁熙有心外任的只有李侍郎,他颇能理解。新帝登基,如顾宁熙一般的蜀王旧臣要外放自保再寻常不过。除了她,不少原东宫的属官都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