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泗忽然又想到个办法,她浅浅笑了笑,直视大夫人,道:“夫人,庄主来了,你有什麽需求,就说出来吧。”
大夫人眼珠子迷茫地转了转,此时屋内只留着几盏烛火,属实是看不清。
她迷茫地伸出双手,四处瞎摸了摸,“哪呢?庄主呢?”
“我等她好久了。”
锦泗意识到她的意思,又点了几盏灯,怕灯光太亮导致自己身份暴露,她又随身拿出之前从官府带出来的入魂。她将入魂凑到点燃起的蜡烛上,随後插进桌角的绿植,香味立时随着烛光传了过来。
大夫人的神情越发空洞,声音低落,“庄主,你答应过我的,替我主持公道,替我主持公道。”
锦泗说:“冤屈为何?”
“他们害死了我,又想害我的女儿……她还那麽小,怎麽能嫁人呢?”
锦泗蹙了蹙眉,这倒与她知道的不同,柳卿是为了与情郎私奔而闹的,这位母亲却不让她嫁人?难道遗书说的那句“我恨我的母亲”,并不是空xue来风?
锦泗感觉她受到了无尽的冲击,难道她的办案,一开始便错了?
锦泗连忙稳下纷杂的心绪,试探道:“嫁人,怎麽回事?”
大夫人没立即解释,像是在努力地从自己不甚清晰的回忆里索取,拼凑。
半晌,她语气不再平淡,几乎是有些愤愤道:“他们见不得我女儿好,便想将她许配给徐府公子,那徐府公子向来是个逛花楼的主,竖子怎配!”
锦泗略一挑眉,她第一次听大夫人骂人,竖子……锦泗咂摸了下,心道:大夫人还挺有威严的。
按照这气势这脾性,若是没疯,当真是个英勇的女家主,与二夫人那矫揉造作的秉性可谓截然相反。
锦泗不自觉敬佩起大夫人,也没再那麽逼迫她,“所以这两首歌谣,说的是你女儿被指定婚事一事?”
“……还有一首,唱的是我自己。”大夫人空洞的眼睛逐渐湿润起来,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怪我真情错付,怪我身为女儿家,命运从不能自主。”她悲痛道。
锦泗心里顿时抽疼,她眼睫无措地眨了眨,随後伸手,轻轻触上大夫人垂落的乌发,慢慢抚摸。
“瑶儿,你做的很好。”
“真情错付也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不值得。”
锦泗有些共鸣:“而且,身为女儿家并不可惜。你看,你最终还是成为了英勇无畏的自己,敢爱敢恨……誓死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大夫人眼眶憋着的那滴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连同她的悔恨。
锦泗看了眼大夫人,她本就精神不济,坚持了对话这麽久,已是入魂的极限了。
可她还没打探出最重要的信息,不愿意就此罢休。于是她按上大夫人的肩膀,直言问:“大夫人,你要庄主帮你做什麽?她是怎麽杀了他们的?”
大夫人浑浑噩噩,锦泗有些着急起来,又轻轻推了推她,企图让她恢复点意识。
拜托你……哪怕一句也好,别睡。
锦泗双手还按着大夫人的肩膀,可看着她即将散去的意识,她不忍直视,无助地低下头。
若是没问出来,这条线该从何查起?那个庄主会就此消弭于大衆之间,柳家庄灭门之案便是彻彻底底的悬案。
锦泗正这麽慌乱地想着後果,突然头上传来一句:“……禁术。”
锦泗顿住,脑中也紧张到一片空白,她好像听到了答案?
锦泗擡眸看去,就见大夫人掀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吐出两个字:“禁术。”
这次她听清楚了,是禁术。
一排排的尸体瞬息间重回脑海,她回想着他们死状各异的模样。除了禁术,还能是什麽?!
锦泗表情陡然严肃起来,拧眉深思,她从未如此正经过。
她轻轻地扶着大夫人,将她放在床上,躺下,再给她盖上棉被。
锦泗无声地看着大夫人的面庞,转身,正欲离去,衣裙却被一道轻微的力道扯住了。
此时她正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她的注意,所以即使那道力道真的很轻,仿佛她一动那股力气便消失了,但她到底还是捕捉到了,选择停下来。
她不想看大夫人挣扎痛苦的模样,可身後的人喃喃吐息道:“姑娘……”
锦泗浑身一僵,再也忍耐不住,颤着身转回去看,眼眶竟比床上的人还要红。
大夫人艰难地笑了笑,仍是牵着她的衣角,“姑娘……”
气息无比微弱。
“谢,谢……你。”
那只苍白的手也随着最後一句话落了下来。
锦泗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谢谢你,帮我说出了真相,赎了点罪过。
锦泗看着床上那个面容姣好却无比苍白的女子,心尖尖都感觉一股浓重的酸疼。
原来那不是入魂的极限,是她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