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中干柴已备,菜油满桶,皆是这几日王宪的功劳。
她只需一点火星,便能让火光骤然腾起,山中忌火,一旦火起,仆役必定会慌乱万分,所有心思都在灭火之上,到时秀兰便可趁乱脱身,翻墙而出。
然秀兰前脚刚进梅苑,后脚便见两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入鬼魂骤现一般突然就落在了她身侧。
看那二人眼神,还有这身手,秀兰当即双腿便是一软。
完蛋,赌输了,那该死的王宪不是个好东西。
另一边,牛车已是出了侧门,朝着山下而去。
柳惜瑶与安安缩在木箱中,两人皆在为秀兰忧心。
尤其是柳惜瑶,她将那木箱的盖子推开了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怎会这般安静?”柳惜瑶看着那院子越来越远,心头却是愈发慌张,“怎会一点火光都没有,该不是秀兰出了何事吧?”
安安也将盖子朝开挪了几分,扒着木箱探头去看,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秀兰姐姐说过,那墙她若是想翻,轻轻松松就能翻过的……”
柳两人正是忧心之际,柳惜瑶的余光无意扫到了安安的手腕,因她扒着木箱的缘故,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安安?”柳惜瑶当即蹙眉问道,“这镯子是从何处来的?”
安安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玉镯,抿唇道:“是……是王宪给我的。”
“谁?王宪?”柳惜瑶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赶忙将安安的手腕举到眼前,将这镯子细细看了一遍。
她虽出身并非名门,也未曾见过那上等的天家之物,可她也是读过不少书,一眼便知这玉镯绝非凡品。
这镯子是由三段弧形白玉拼合而成,每段两端皆以金制合页相连,合页上雕着那盛世牡丹,当中还镶着那朱红宝石。
正只玉镯不仅华贵,且还隐隐透出了一股威仪。
如此贵重之物,哪怕当初在勇毅侯府,也未曾见过与之能相提并论的,又怎会落在一个灶房仆役的手中?
见柳惜瑶神情惊疑,安安连忙与她解释,“他说是他娘亲陪嫁之物,硬是要给我,我想摘了还他,可摘不下来……”
柳惜瑶松开了安安的手,怔怔地朝她摇头,“不对,不对……不对劲……”
安安也是心头一紧,忙又问她
,“怎么了娘子,何处不对”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便有那马蹄声由远及近,牛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王宪吹了声口哨,那面前的马车便掀开车帘,朝他看来。
“公子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啊?”王宪故意朝身后的木箱上努了努嘴。
宋濯眉宇微蹙,听到那木箱中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当即便沉了脸色。
他下了马车,径直来到木箱旁,将那盖子打开的瞬间,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冷朝王宪睨去,“王爷不该如此。”
听到“王爷”二字,箱中吓得面色苍白的两人,双眼齐齐瞪大。
宋濯将柳惜瑶抱进了马车,他神色冷淡,一路上一言未发,柳惜瑶心虚地垂首不敢看他。
马车与牛车一前一后回到别院。
宋濯与李羡去了正堂,有仆役将柳惜瑶与安安带回了梅苑。
“王爷缘何如此?”宋濯今日已是第二次同李羡冷下脸来。
两人自弘文馆相识至今,已是快至十年,李羡很少见他如此。
“该是我问你才是。”李羡负手走到他身前,挑眉道,“容慎,你以为是你掌控了她,可我怎么觉得是她掌控了你呢?”
宋濯神色不愉,并未接话,而是又问他道:“王爷今日是打算将她带往何处?”
“这山中皆是你我的人,你这般紧张作甚?”李羡冷哼一声,“这么多年来,我还是难得见你为谁乱了心智。”
“并未乱,只是人人皆有欲念罢了。”宋濯回得直接坦白,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又朝李羡看来,“王爷若是信得过我,便不该如此。”
“我自是信你。”李羡毫不犹豫道,“我与母妃将一切都压在了你的身上,只是事到如今,我们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宋濯朝他淡然地弯了唇角,“殿下多虑了,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李羡轻笑,“你也多虑了,我没想将她带去何处,只是见她不安分,成日里盘算着想要逃走,索性便带她出来溜达一圈,逗逗她罢了。”
说至此,他话音一顿,那微扬的语调里带了一丝调侃,“也是想让你看看,你那金丝雀根本与你未曾一条心,怕是人家还心心念念去做那宋澜的正妻,至于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又有何用?”
饶是嘴上不承认,可这一刻,宋濯心头那股窒闷却骗不过自己。
“可是要去寻宋澜?”这是他回了梅苑,见到柳惜瑶时说的第一句话。
柳惜瑶已是忐忑多时,知道他会为今日的事来责问她,却没想一开口竟是提起了宋澜。
“没、没有,我不是要去寻他。”柳惜瑶出声辩驳。
宋濯抬手将她拉至身前,垂眼望着那噙泪的眸子道:“我前日刚与你提及他,你今日便不顾一切要往山下去,不是要寻他,又是要寻何人?”
不等柳惜瑶开口争辩,他便冷声又道:“你何时愚钝至此,一个寻常仆役便能将你不费吹灰之力带出的我宅院,你便未曾生过一丝疑虑?”
“到底是不曾生疑,还是关心则乱,迫不及待要去寻他?”
柳惜瑶被他一通责问,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她别过脸去不敢看他,他却是抬手捏住她下巴,强行让她转过脸来与他直视,那冰冷的声音从他喉中缓缓而出,“若那人不是晋王,而是那存有歹心之人,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