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终于被迫屈服,装出乖巧柔顺的样子,将爪牙收敛。
他才淡漠地睇着她,将钥匙还给她。
她从来就不乖。
从前是,现在更是。
印象里,她似乎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碰过自己。
更没像这样亲昵地,信任地,让他肆意抚摸着受伤的脚踝。
她会下意识推开他们。
她觉得他们肮脏,恶心,像垃圾堆里的老鼠,带着沟壑的潮臭味,阴暗的令人作呕。
也许是,裴响不一样吧。
他的掌心很温暖,很柔软,即使带着薄茧也让她无比舒适。
比任何时候都要令人安心。
就像此刻,她看着他低眉的样子,想起他一直以来的卑微顺从,看着他高高的脊梁为她弯曲折服,再被迫屈跪,低贱到尘埃里,却毫无怨言。
他像沉默的山,在夕阳垂垂落下后,肩负着满身的黑暗,却又总是闪着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就好像,不管面前多么黑暗,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光。
微弱的,如烛火般,在风中摇曳却不愿泯灭。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绚丽景象。
她定定地看着他。
而且仅仅是看着他,她竟会觉得如此温暖。
于是视线更模糊了。
裴响以为她是疼极了,开始着急起来。
他匆匆将她的鞋往脚上套,又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只能一边用手轻揉着骨节,一边又想将她的泪痕擦干,只是手上太脏,他又不敢碰她的脸,只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林软星不动声色地将右脚从他掌中抽离,搭在地上。
“你好傻。”她嘟囔着说。
也不知道裴响有没有看清她的唇形,偷偷用手背擦过眼角,迅速放下。
裴响则深深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想瞧出些端倪。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透时,眼神更担忧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但在这个明朗的午后,看见他一身白色T恤混着脏泥,站在田埂中央,手里拎着她那沾满泥的黑色小皮靴,眼神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真挚,眉眼忧愁。
在明晃晃的光线照耀下,这一切美好的有些过分,像不真实的梦境。
裴响已经将鞋放在一旁,蹲在她身前,微微仰着头看她的眼睛。
他似乎是想用手去擦的,但太脏了,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微微嚅动嘴唇,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被打湿的眼睫毛,粘黏在一起,扑棱棱的滚下水珠。
裴响慌了神。
他喊着:“星星,星星。”手无处安放。
可林软星没看他,只是吸了吸鼻子。
“我只不过是——”
她忽然扬声道,顿了顿,将颤抖的嗓音捋平。
“风太大,迷了眼睛。”-
赵玉兰从未见过这么荒唐的一幕。
近些天,裴响来赵家的次数渐少,经常忙完过后就不见踪影。
撮合他们的媒婆还对她旁敲侧击,说裴响是个闷葫芦,让她多主动些,偶尔也可以去裴响家看望一下,以便增进两人的感情。
她正愁找不到机会。
刚好今天是发放工钱的日子,裴响还没来领,她就顺理成章带着工钱来探望他。
谁知道,远远的,她就看见溪边坐着两个人。
定睛一看时,发现裴响正跪在地上,用清水给林软星洗脚。
只见他一双修长的白皙的手,将一只小脚握于掌中,搭在自己膝盖上,正仔细擦拭着她的脚背,脚踝,脚掌,神情专注的像是玉雕师。
林软星被他过分认真的姿态给惹笑了。
用另一只脚在水里撩拨着溪水,时不时溅起水花都撒在裴响身上。
裴响觉得她太过顽皮,微微用力,将腿往怀里一拉。
林软星就被迫向他怀里倾倒,手臂扶在他肩膀上,支撑着半个身子,脸色微红地瞪他,不满地撇着嘴催促道:“快点,太阳好热,我想回家。”
他就点点头,好像没听见似的,眼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