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软星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从虚惊中缓过神来。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如果刚刚她掉进泥田里,估计半个人都得陷进去。
因为接连暴雨,田已经彻底成了会吃人的沼泽地。
裴响却什么话也没说,依然神情紧张盯着她看,低头去查看她的伤势。
见她光着的右脚,立马又翻身下田里,去找她的小皮靴。
林软星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
忽然想起来,好像之前,裴响也曾栽倒在这片田里。
她记得那时候风很大,傍晚的时候弥漫着雾气,昏暗阴沉,迷蒙不清。
他身上没带钥匙,孤伶伶地行走在这条狭窄泥泞的田埂上,身影单薄削瘦,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他摇晃着身形,栽进田里,爬不起来。
周围的小孩纷纷发出笑声,她也跟着笑。
而那时,他却定定看着自己,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你满意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伸手去扶他的话。
如果,她没有把钥匙扔他身上独自离开的话。
如果,今天没有裴响的话。
是不是掉进去的人就是她?
裴响从田里爬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小皮靴。
鞋子早就灌满了泥,沉甸甸的,还在滴水。
他的身上也裹满了泥,尤其是裤腿上,沾着黑黄的泥巴,连白色的T恤都溅上了污秽,脏兮兮的。
他仔细将小皮靴里的泥倒出,像献宝似的将它放至林软星跟前,朝她露出笑容。
“星星,鞋,找到了。”
而林软星则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
这一刻,情绪没由来的涌上心头,让她倍感沉闷,一股酸涩堵在胸前,郁结缠绕,怎么都抒发不出去。
也许是回忆惹的祸,也许是情绪泛滥,她只觉得脚更疼了。
既疼又麻,让她莫名的难受。
她坐在石头上,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咬着唇抬眼望向他:
“裴响,我脚疼。”
眼里沁着泪花。
37
裴响抬头看时,只看见林软星的眼里泛着泪光。
低头看见她的脚踝红肿,以为是疼得厉害,连忙俯身下去吹了吹,又用手轻轻揉了揉脚踝骨节处,皱着眉问她:“疼吗?”
林软星只觉得脚踝酥麻,倒也没那么疼。
只不过刚刚崴脚的时候蹭到了皮,磨了脚后跟,没有伤到骨头。
于是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但是眼睛却迷蒙的看不清,泪光点点,越眨眼越明显。
一阵风吹了过来,吹得周围的秧苗如浪潮般迭荡,风声四起,灌满整个耳蜗。
阳光正盛,却吹得她视线模糊。
她眯着眼,看见面前的裴响屈着腿,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右脚,轻轻揉搓着她的脚踝,用指腹将上边的泥剐掉。
他低眉凝神,那么专注,连落在他脸颊的视线都没发现。
虔诚的,认真的,如此卑微地跪在地上。
任由自己一身泥泞,却不让她沾上任何一丝污秽。
她就莫名想起了,小时候,那次热闹的酒宴晚会,她的手被碎玻璃扎破了皮,流了好多血,她吓得哭了起来。而那个无情的男人只是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让保姆给她包扎伤口。
她哭着喊要妈妈,保姆朝她做出嘘的手势,无奈说:“你再喊,等会儿又要挨罚了。”
她就默默收紧了眼泪,不敢再哭。
林青峰。
她从不叫他爸爸,只喊他名字。
她知道,其实他不喜欢听见她喊爸爸,也不喜欢听见她哭。
更不喜欢她提起母亲的名字。
如果她让他丢人了,他只会拧着眉头将她关进房间里,让保姆看着她,惩罚她不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