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归心点点头,“先是暑期夏校,如果你喜欢丶适应得好,将来也可以继续申请那边的本科或研究院。”
岳岭咬了咬唇,小声说:“那你呢?”
归心一愣。
岳岭望着她,眼睛有些发红:
“妈妈……你一个人会不会太累?学费一定很贵吧,生活费也……我可以在国内继续参加比赛,也能考到很好的音乐学院,真的不用为了我,让你压力这麽大……”
归心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妈妈会拼尽全力,这次你能走出去,我不是为了让你多成功,而是想让你——未来拥有选择的自由。”
岳岭红着眼眶:“那你也得有自由啊,妈妈。”
归心点头,轻声说:“我也在学着有啊。你走出去,我,也就走出来了。”
岳岭靠在她肩头,不再说话。但归心知道,孩子心里那扇通往远方的窗,已经打开了。
————
第二天中午,归心约林夕去一家安静的小酒馆。
两个人照例点了一桌子喜欢吃的菜。
“哦,对了,你知道我今天约你,有个事想要告诉你。”
归心把关于十几年前就出现的Peter丶关于岳剑去世後他寄来的那封没署名的信丶关于她离开旧城後,Peter再也没有出现,却在北京再次邂逅,又悄悄为岳岭推荐学校,一股脑的说给林夕听。
她轻轻地说:“Peter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个偶然经过我生命里的听衆……可是他记得我每一场在静吧的演奏曲目,他知道我最常弹哪几首,他甚至知道——岳岭不能活在她父亲的影子里。”
林夕先是愣住了,後来简直不敢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心,你藏得够深的啊!为什麽现在才告诉我这些?还有,你要是早说有这麽一个人,我还为你介绍什麽对象?我可要罚你。”
归心静静地看着她,说:“因为我……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眼里有光,是一种轻轻的丶自我揭示後的坦然。
“我以为我只是一个被他路过的人,可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将来这一切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林夕轻轻“哦”了一声,像是把话听进去了,眼里的锋锐忽然就散了。原来,归心的所有隐瞒,其实是困惑与伤口的另一种表现。
她忽然伸出手,紧紧握住归心的手,低声说:“你以後别什麽都藏在自己心里了,归心,你不应该什麽事都一个人扛。哪怕你不要爱情,你至少还有我。而现在,你的爱情可能已经出现了。”
她们就这样坐在桌边,归心看着林夕伸手,把茶壶里剩下的温水缓缓倒满她的杯子。她低头轻抿一口茶,温度正好,却带着一丝酸楚滑过喉间。自己从未真正的,为林夕做过这些小心思的事。
在她们的友情里,林夕总是先行动,而她只是静静地接受——接受陪伴,接受安慰,接受这份不声不响的守护。
能拥有这样的朋友,本身就是一种幸运,而归心,似乎一直把幸运放在手里,却不曾回馈什麽。
“原来友情也会有失衡,可她从来没让我愧疚过。”想到这,眼角不自觉地微微发湿,却被她悄悄吞下。
窗外天色渐暗,酒馆内昏黄灯光下,两位中年女性沉默相对,却像完成了一场漫长又温暖的自我修复。
归心低头一笑,语气轻得像风:“我不缺感动,缺的是一个真正懂我的同盟。”
林夕离开後,归心独自走回琴社。
夜风有点凉,她把衣服拉紧,步伐却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整条街静悄悄的,只有她的高跟鞋落在石砖上的声音,像一个人在替她思索。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Peter打电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停顿。
他说的是“岳岭很适合去东京大学”,他说“我可以帮她申请”……从头到尾,他没有提起“我们”。
归心知道他细致入微,也知道他从来不轻易表露情绪。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他是在向我靠近,还是——只是把这一切,当作一场延续多年的善意?”
她忽然笑了笑,笑自己——一个人太久了,连别人递来一杯温水,也忍不住去猜,是不是爱。
走进琴社,她没开灯,走到窗边坐下。
窗外的风穿过树梢,吹得窗户咯哒咯哒作响。
归心盯着黑暗中模糊的大镜子,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夜色混在一起,过去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
她在心里低声问自己:“他会不会,又只是站在我身後的那个人?永远不说爱,也永远不走近?”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归心了。
她不再等谁先说“我爱你”,而是学会在岁月的试探里,慢慢听出,谁在用行动,为她铺一条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