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行听蒙望说了很久,他也想起了更多的往事。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问蒙望:“你觉得我能跟你去莱德吗?”
厉行停顿一秒给蒙望思考。
“蒙望,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
蒙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什么身份?他还能是什么身份?
有个词就在嘴边但说不出口,蒙望觉得厉行想问的和他要说的不是一回事。
他强迫自己静下来思考——他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莱德星系前线指挥官,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身份是要承担很多责任,要身不由己地做很多事情。
但相应的也提供了许多便利……比如分分钟为厉行生成一份全新档案,他能让厉行褪去糟糕过去重新活在阳光下。一想到厉行那么怕冷还要藏在b3,蒙望心脏就很不舒服。
厉行会因为他跑去当莱德星系指挥官而不高兴吗?厉行没暴露身份的时候,话里话外也经常挑拨他和莱德的关系。
他把厉行一个人留在营养舱的原因还没找到……蒙望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收紧,那是洛斯的实验室,而他是莱德的指挥官——难道他因为莱德放弃了厉行?!
蒙望稀里糊涂循着本能把厉行抱在怀里,大脑一片混乱。
一方面觉得当时莱德提供的生活虽优渥但应当不足以让他做出放弃厉行的选择。
另一方面又在告诉他别管过程只看结局:你放弃了厉行,你在莱德风风光光的当指挥官,身边有一群无条件支持你的兄弟,每个人都甘愿为你赴汤蹈火。
而那个时候的厉行,一个人泡在营养舱里,看不见天上的太阳,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孤零零地承受着那一场又一场未知的手术。
蒙望心痛到无法呼吸。
一颗心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比过往所有受过的伤加起来还疼;又像是被一颗高速运转的子弹贯穿,空荡荡的好似不存在。
良久,蒙望张张口,很没底气地说:“……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厉行拍拍蒙望的后背,“我有些累,送我去休息吧。”
蒙望说不出来那一瞬的心情。
他觉得他又让厉行失望了。
刚认识厉行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好,达不到厉行的要求。厉行经常会拍拍他的后背或者肩膀,对他说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别急。
蒙望一直把这个动作解读为安慰,每次厉行拍他,都能缓解他的沮丧。
不过能成为s级alpha的身体潜力巨大,蒙望只是刚接触这个环境不适应,毕竟厉行的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了。渐渐他越来越强壮,从厉行轻而易举把他掀翻,到他一只手就能把厉行按在地上……
然后他再想跟厉行对练时厉行就不乐意搭理他了,厉行会拍拍他的后背,说有点儿累,想睡觉。
那之后蒙望习惯把这个动作解读为敷衍,和一句潜台词:你自己玩去,别烦我。
蒙望忍不住揣测厉行这次拍他肩膀是什么意思,他觉得他不配厉行的安慰——这事儿是他没做好。
但又不愿意把这当成厉行不想理他的意思。
他不知道厉行怎么想的,反正他从来都猜不透厉行的想法,蒙望只知道他不想松开厉行。
他和厉行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当年在θ-64的时候也没张口表述过半句类似于“你把我带回家,我很感激你”“我为你赴汤蹈火”之类的话。
在他进军校认识伊诺之后,他才第一次听到别人直白地对他说“蒙望,我把你当兄弟,不管你以后跟谁一伙儿、站哪个阵营,我这辈子就认你了”。
往后的日子里他也经常能回想起那一刻,然后在心里想他当年应该跟厉行说点儿什么。
他觉得他得说点儿什么,厉行把他带回家,给他吃喝给他住的地方,教他知识教他打架,带他认识外面的世界,厉行不欠他的,没这个义务。
有时候又觉得他和厉行之间存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非得宣之于口。
……
但每次想到这件事时,蒙望心里是后悔的。
他会忍不住想如果能重生,他会怎么做。
其实蒙望也不知道除了家务还能替厉行做什么,因为除了家务厉行什么都不让他做。蒙望一直怀疑厉行肯把他捡回家就是想找个人干琐碎的家务活。
厉行藏了很多心事,无论他问不问厉行都不可能说。甚至于有心事这件事都是蒙望的猜测——如果他去问厉行,厉行只会云淡风轻地说蒙望想太多。
不过有一件事蒙望可以确认,他会在θ-64毁灭之前把厉行关在工作间,换他去扮演那个要面对死亡的角色。
蒙望心里又涌出了许多陌生的情感,心脏又酸又涩,还很痛。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抱着厉行,因为厉行没反抗,他得寸进尺地把厉行抱得更紧,那张英俊但无时无刻不透着冷酷凶戾的脸一点点柔和下来。
他的嘴唇就在厉行脸侧,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厉行那片白而薄的耳垂,他大脑里不受控制地思考起了那片耳垂的口感。
……
霎那间,蒙望心跳如擂。
像做了错事怕被发现的孩子,他有些慌乱地挪走视线,想着如果厉行问,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心跳突然加速这回事。
但厉行没有问,只是笑了一声,又拍拍蒙望的肩膀,说想睡觉。
蒙望觉得这回应该是安慰的意思。
他决定把这当成安慰的意思。蒙望抱着厉行走向飞船休息舱。
把人安顿好后,他站在门口,在黑暗中注视厉行,他的大脑慢吞吞地给出一句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