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的人嘴里吐出哪些人的名单,这些人也就会被皇帝视为重点怀疑对象,甚至可以以此为理由处决了他们。
既然如此,——焉知那些阻拦皇太女成为储君的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家族,不会是郭家的“同谋”呢?
皇帝说郭家人告发了他们,那么天下人都只会知道他们真的是郭氏的同谋。
借用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他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
那个叛乱的郭氏家族,俨然就已经成为了皇帝排除异己的一个杀人铡刀。
就算他用这个手段随意杀人,外面的人恨的也只会是郭家人的攀连诬告。
恨不到皇太女和赵皇后的身上。
除了被关押在大牢里的郭氏族人之外,京中传来的信中还说,郭废后郭妙菱自从被皇帝幽禁起来之后,整日和那个同样和她关押在一起的皇帝废妃魏俪姬争执吵嚷,表姐妹两人打闹不休,状若疯癫,询问皇帝要不要把郭妙菱和魏俪姬两个人分开关。
这些从洛阳传来的消息,梁立烜都是和赵观柔两个人一起看的。
自从赵观柔开始陪他一起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召见臣下之后,她也就这般顺其自然地接手了一部分梁立烜的政务,开始和他一起执笔处理天下军国大政。
而她只是微微撒着娇的和梁立烜说道:“我只是想你快点处理掉这些事情,然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我和月儿。你要是不高兴我看的话,我就不看,我就坐在你身边守着你也是开心的。”
梁立烜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且不说他本来就有与她共享天下之意,又加上她亲口对他所说的这番“情深义重”的话,都已经让他高兴得快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他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所以,当此时的赵观柔看到这份关于郭妙菱和魏俪姬的文书时,她自己面上没有什么反应,梁立烜反而慌了。
他连声斥道:“我看这群人当真是闲得太多吃得太撑,我当日只说将郭氏和魏氏关押起来,何时叫他们一日三趟把她们的事情说到我这里来?以后不许再管她们!”
观柔轻轻地伸出手指抚过这张纸,神色十分淡然:
“人家说这话才是为你尽心的。历朝历代,即便是废后废妃,和寻常女子比起来身份也是贵重许多的,怎么能把人家关起来了就什么都不问?
再者,魏氏到底伺候了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郭氏,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她母仪天下,坐镇中宫,须得时时刻刻端正仪态姿容,活得也不轻松,不也是为二哥效力了吗?你何至于这般赶尽杀绝似的。”
梁立烜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恬淡平静的女子。
她这些日子以来总是这样,前一刻还对他说着深情款款的话,似乎和他夫妻情深,然后下一刻就对他说出这些叫他心慌意乱的话来。
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面对魏氏和郭氏,她反而这般冷静地说她们伺候了他一场,也不容易,叫他对她们好一些?
一个正常的妻子,会这样评价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吗?
是他犯的错,叫郭妙菱鸠占鹊巢,占据了原本属于她的开国皇后之位长达数年,并且从前她和郭妙菱就多有不快,然而今时今日她却将这些事情评价为“她母仪天下,也是为你效力”。
梁立烜迫切地想要从她的面上看出些许吃醋嫉妒的意思,或者是对他的不满和怨恨。
但是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反而叫他的心慌的一点底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到底怎样说才是对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
“观柔、观柔你别这么说,郭氏何时是废后了?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结发妻子,是我王朝的开国皇后,是我储君的生母。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也从来都只有你。”
“我知道她们……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立郭氏,不该纳魏氏她们进府,观柔,是我的错。求求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的机会,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赵观柔这时已经抽过了他桌子上的另一份奏章,提笔批阅起来,连头都不抬:
“立烜,你是觉得我还在意这些事情?我若是真的在意,现在也不可能和你站在一起,并肩为天下之尊了。我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我们的孩子好好的,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足够了。”
前头那句话她说的还真是实话。
她的确已经不在乎梁立烜的那些过去了。
她在自己心里,将自己的身份从一个男人的贤惠妻子转变成了一个未来女帝的坚强母亲。
从前的她为了丈夫而活,所以在乎丈夫的三妻六妾,恨到夜夜辗转反侧,不能安枕。
现在的她只为了女儿和自己而活,她才懒得搭理梁立烜裤裆里的那些烂事,她只在乎这个朝堂上、文武百官里,有多少人站在她和她的女儿一边。
梁立烜的妻妻妾妾,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她们又能对她女儿的帝王生涯产生多大的影响?
至于什么开国皇后、原配皇后、第一位皇后之位的荣誉称呼,对她来说更是一文不值。
她只想成为帝母,成为来日女帝的母亲,成为皇太后。
所以今时今日的她才可以如此淡然地评价起梁立烜的这些女人。
见到观柔如此说了,梁立烜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而这时观柔已经很快速地又批阅完了一本奏章。